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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夫人又惊又怒,道:“怎么这么慢?”
这时她才发现。许多土兵磨磨蹭蹭,根本就是有意拖延。眼看两边马邦聘等人的人马将要赶至,那些来不及上山的土兵发一声喊,四散溃逃的溃逃,弃械回城的回城,登时作鸟兽散了。
更叫覃夫人几乎气昏的是:那些抬着细软的土兵都算是她最信任的人了,居然也有许多磨磨蹭蹭没有上山,此时把箱笼一翻,大家轰抢一番,揣满衣襟,便像一群兔子似的逃之夭夭。
覃夫人有投奔播州的理由,头人们也有东山再起的机会,这些土兵们图什么?舍弃父母妻儿,跟着流亡播州?当然有机会就逃了。覃夫人气得娇躯乱颤,尖声喝道:“给我杀了这些吃里扒外的畜牲!”
“覃夫人,算了吧!如果你让他们下山,只怕正中他们下怀呢。”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响起,覃夫人霍然回首,就见田雌凤正神态慵懒地站在旁边。这两人有些年头不曾相见了,可是只一眼就认出了对方,而且毫无陌生的感觉。
叶小天站在一旁,感受着二人之间无形的火花,再瞧瞧二人的风情韵致,也不得不承认,杨天王在搜罗女人方面眼光着实不差。尤其颇具难度的是,他勾搭的女人大多是不那么方便勾搭的。
瑶瑶的母亲是杨霖的妾室,哪来那么多私密场合让他施展手脚?覃夫人就更不用说了,身为掌印夫人,与他私相往来的机会更少,可他偏就能勾搭上手。
覃夫人迅速收敛了敌意,露出一副甜蜜的笑容:“田夫人……”
“姐姐,那些细软和不够忠心的土兵,弃了便弃了吧,还是赶紧上路,迟恐不及。咱们姐妹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田雌凤也笑得甜丝丝的,瞧她二人亲热的模样,实在叫人难以相信她们二人竟是一对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冤家。
覃夫人又回头望了一眼,马邦聘的人马已经快要冲到城门处,只好恨恨地跺了跺脚,跟着田雌凤和叶小天向山上退却。
山下,李经历骑着一匹瘦马,颠得屁股生疼,可还得抖着缰绳,拼命追赶杀疯了心的马邦聘:“马土舍,马土舍,等等我,别追啦,等等我啊……”
马邦聘抡起大刀砍翻两个乱兵,勒缰回头:“啊!李先生,你待在后面就好,你一个读书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何等危险!”
李经历颠到他跟前儿,苦笑道:“马土舍,你别杀了!快快指挥人马,占据全城,免得各路兵马一股脑儿杀进城去,烧杀抢掠起来,来日如何向马土司他们交待。”
马邦聘瞪起牛眼,把刀往山上一指,道:“你看,只要我们加把力,就能追上了,这个机会,怎好错过!”
李经历哭笑不得,道:“追上去做什么?马土舍,追是要追的,但是千万不能追上啊。一旦你追上了,把人也抓住了,然后怎么办?”
马邦聘眨眨眼,一脸茫然。
李经历道:“马千乘啊!还能放出来吗?难不成,马土舍想做土司?”
马邦聘吓了一跳,自家事自己知,他凭着资历、辈份和地位,号召马氏族人反抗覃夫人,众人肯拥聚到他的旗下,可要说他想自立为土司,恐怕他马上就得变成覃夫人第二,招致众土舍、头人的讨伐了。
马邦聘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来人,马上进城,控制各处,不许乱兵冲撞,违者杀无赦!”
马邦聘说完了,向李经历请教道:“李先生,那接下来呢,我该怎么做?”
李经历道:“上书重庆府啊!就说覃夫人带人逃了,要投奔播州!”
马邦聘恍然大悟,道:“有道理!对,就这么干!”
李经历瞪着他,很是无语,这番道理,在丰都的时候我就说给你听了好么?
田雌凤和覃夫人登到山顶,进入竹林前又回首看了一眼,恰见马邦聘的人马乱哄哄地向城里拥去,后续赶到的人马也不知是该上山还是进城,整个南城门外乱得仿佛菜市场似的。
田雌凤微微一笑,道:“他们都想占据石柱城,这是我们的好机会!不过,他们很快应该就会派人来追了,抓紧时机,尽快离开!”
重庆城里,王士琦刚刚从松坎跋涉归来,一脸风尘。吩咐了下人烧了热水,刚把身子浸进去,就有书吏禀报,石柱府送来消息,覃夫人叛逃播州去了。
王知府一听,赤条条地就从浴桶里蹦了出来,抓过一条大浴巾裹住身子,就从浴室里冲了出来。书吏赶紧把马邦聘的亲笔书信呈了上去。
这封书信,依照马邦聘的意思,本来是想让李经历代拟的,不过李向荣看了马经历的字迹之后,觉得还是马邦聘自拟自书更具说服力。
于是,马邦聘足足用了十六张纸,所写不过三百余字,那些字有的大有的小,有的歪有的正,还有些地方涂涂抹抹,至于通假字、错别字就更不必说了。
王知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读懂了马邦聘这封信,果然大为焦急。李经历也是读书人,所以他的判断是正确的,像马邦聘这样的大老粗写的亲笔信,王知府反而甚少起疑。
王知府捧着那厚厚一摞潦草混乱的信纸,裹着毛巾在厅中急急踱了四五个来回,断然吩咐道:“马上提马千乘出狱,委任其为石柱土司,命他回石柱主持大局,戴罪立功!”
书吏提醒道:“大人,委任土司,那是朝廷职责,我们……这是僭越啊!”
王知府沉声道:“覃氏打着土司的名号,对石柱乃至整个四川,都将大有影响,必须得马上抬出一个合乎法理的土司来与她对抗,才能抵消她的影响。事急从权,顾不得那许多了。
况且,对于石柱土司,本府本就有建议推举之权,而且本府作为钦差,负责播州之事,如今还未复旨,仍然代表着天子,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快去!”
。
第92章逃亡路
大路小路他们不敢冒险走,山林中虽然难走,却无疑是最安全的路。而他们所走的山林,也大多是从无人到过的原始森林。腐叶深的地方足有两尺,脚陷进去每拔一步都很艰难。
腐叶中还有蛇虫蚁兽,这些未曾见过人类的生物,对于侵入它们地盘的陌生物种并没有畏惧之心,或许这是因为它们连基本的智商都没有,所以大型野兽对于这些侵入者反而不会即时发动攻击,而在它们的隐匿与观察中,这些人已经从他们的领地内穿过去,也就避免了生死相搏,偏偏是那些小型虫蚁长虫,给他们制造了大麻烦。
藤萝密布,有的斑斓,有的翠绿,谁能辨识出那垂挂的长藤其中有许多竟是剧毒的蛇?脚下明明看着是平坦的土地,谁能想到一脚陷下,便陷入半个身子,而那其中还有受惊的虫蚁乱窜乱咬。
为了避免无谓的伤害,他们全身几乎都裹得密不透风,就连脸上都缠上了细绸的面巾,如此一来却是弄得汗出如浆,每一个人都狼狈不堪。
每一次赶到有山泉的地方,对他们来说都如同一次狂欢的节日,因为只有此刻,他们才能重新活回个人样儿。
一条潺潺的溪流,半途有一块倾斜的布满绿苔的巨大岩石将水流拱开,以这块巨大岩石为限,上游就是田雌凤、覃夫人沐浴的地方,下游则是那些男人。
隔的并不远,虽然彼此看不见,但心理上还是会叫人觉得别扭。不过,一切都顾不上了,这山林中,危险随处可见,田雌凤和覃夫人并不愿走得太远。
同样的,下游那些汉子们一个个渴得喉咙冒烟,山石那边田雌凤和覃夫人毫无风度地脱个精光,扑进山溪带洗带喝的时候。下游的那些汉子也是和身扑进河水,狂饮不止。每个人都是饮饱了,这才脱下湿淋淋的衣服扔上岸去,开始洗澡。
叶小天和马千驷比起他们来稍显斯文些。却也不是有意保持风度。在这无尽的大山里跋涉上几天,再斯文的人也会变成野兽,只是一些昔日的习惯还没这么快得到转化而已。
也就因为这些微的差别,他们两人是最后下水的,而且没有像那些人一样穷形恶像。又是最先上岸的。然后两个人就光着屁股蹲在岸边,开始洗衣服。
衣服不洗是不成的,上边汗臭、泥土,腐败的树叶味道,还有为了防虫蛇涂抹的草汁,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实在难闻。照理说他们都不需要洗,反正只要一踏上前程,用不了多久又得那副模样。
但是,一头沾满了松油和泥土的野猪,到了河边还知道冲进去撒撒欢儿洗个澡。何况是人。
衣服洗完是湿的,不过河边还有不少经年累月河水冲刷之下比较平坦的石头,全被晒得滚烫,衣服铺上去用不了多久就能熨干,所以当那些土兵和头人终于心满意足地上岸洗衣服,河边蹲了一溜屁股时,叶小天和马千驷已经踱到了一旁林荫下。
马千驷的神情有些消沉,他明明是马家二少爷,将来至不济也是一位土舍,而且论远近。将是仅次于土司马千乘的大土舍。以马千乘的为人秉性,绝不会欺压这个兄弟,现在他却要去寄人篱下,怎么开心得起来?虽然他与杨应龙的“女儿”有婚约。可投到岳父门下,无异于入赘,很光彩么?
叶小天理解,但并不同情。他不是兼爱包容众生平等的圣人,自从他与马千乘交厚,把覃夫人母子当作潜在的敌人。就注定了他们之间是猎食者与被猎食者的关系,他不会浪费自己的怜悯心。
“千驷老弟,你不必过于担心,杨天王不会坐视你母子从此远离故乡,寄居他处的。来日,杨天王一定会借兵给你,重返石柱!”
马千驷有些沮丧地摇摇头,低声道:“母亲一直以为爹没甚么用,可我知道,大家肯听我娘的话,全是因为父亲。现在娘亲做了这样的事,爹一定不会原谅她。我们走了,只要阿爹或者阿兄回来,石柱上下必然拥戴,重返石柱?就算有我岳父出兵帮忙,也是……不可能了。”
叶小天心道:“这小子,倒是一个明白人。可惜,昔年你母亲做了那么大的错事,马斗斛也原谅了你们,你们本来有机会过安稳日子的,但是你那不安份的母亲,终究还是把你领上了这条不归路……”
叶小天咳嗽一声,没有再说话。刚刚他本就是装腔作势,虽然覃氏母子是他算计的目标之一,也不愿引这无辜的小子往错路上多走几步,至于他自己的选择或者他母亲的引领,就不关他的事了。
这时,后边却响起一道清冽严肃的声音:“千驷,你以为娘愿意背井离乡?娘肯走,就是为了有一天扬眉吐气地回去,而娘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你?你怎么可以如此消沉!”
叶小天和马千驷回过头去,就见覃夫人正向他们走来,覃夫人沐浴已毕,衣服也蒸干了,虽然衣服显得有些蔽旧,也未涂抹胭脂、佩戴首饰,倒是丽质天生,素颜之美,别具韵味。
“娘……”马千驷唤了一声,覃夫人面寒如水,对马千驷道:“千驷,你跟娘过来!”覃夫人当先向林中走去,马千驷诧异了一下,还是举步追了上去。
叶小天望着他们的背影,身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叶小天一扭头,就看见一朵天然去雕饰的清水芙蓉。
田雌凤一头乌黑油亮的秀发在脑后俏皮地挽了个马尾,配着那张白嫩紧绷的俏脸,看起来倒似一个未满双十的少女。
她负着双手,悠然踱到叶小天身边,叶小天的目光从她削肩处掠过去,看见草丛树荫外,隐隐还有一群光着屁股的汉子蹲在河边,不禁汗颜了一把。
虽说覃夫人和田夫人是从林中直接过来的,但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