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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尤没有立马作答,一双玉臂撑着软塌慢慢的坐了起来,她头上的发髻早已散乱与脑后,一头青丝垂泻而下,星眸点点闪烁,带着清冷的光,唇角却勾的是一弯嘲笑,浑身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冷漠,妖孽如斯,莫过于此。
赤足踩于地上,踮着脚尖轻盈的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将头凑到他的面前,她的鼻尖挺翘,檀口呼出的气湿热的喷在他的脸上。
她歪着头仔细端详着他的面容,又直起身子背过身去,娓娓道来:“当年你夺下帝位,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对一切怀的都是志在必得的心。而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小孤女,怎敢违逆于你。且你扪心自问,若当初我真的拒绝入宫,你真的会就此罢手?莫要自欺欺人了。”
周煜沉默,因他心知她说的没错。
“你宠我不假,可你说你爱我,我却是不信的。你爱我什么?你喜欢的不过是我这一张皮囊罢了。”淑尤的声调不自觉的拔高,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竟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势。
这样的淑尤真的是自己这几年来一直耳鬓厮磨的那个人吗?这一刻,周煜觉得自己仿佛真的从未走进过她的心里,可明明自己是那么的爱她。她说的没错,他的确爱她的容颜,可他也爱她的一切啊。
周煜心下一片苦涩,近四年的时光原来一直都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他的余光瞥及桌上的那只瓷碗,心里又是一阵绞痛。
他的情绪忽然间激动了起来,朝着背对他而站的淑尤扑了过去。他用力的攥住她的肩膀,似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般。他把头埋进她的颈间,似他们之前每次亲热时的模样。
“那孩子呢?!纵使这么些年来你从未对朕动心!可孩子是无辜的啊!你怎么能狠心就那样拿了他去!淑尤!你好狠的心呐!”他的声音闷闷沉沉的,像是棒槌一下下的往淑尤的心里砸。
淑尤哽咽了,可她的眼泪早就已经流干了,“我没有想过要拿掉他,失了孩子,我也很难过。”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到颈间被大力的咬住,叫她痛呼出声。周煜用牙紧咬着那层细细的皮肉,顷刻间,口中就弥漫开血腥味。
淑尤浑身都在颤抖,不知是痛的还是苦的。周煜松开牙,将她的身子扳了过来,他的唇上是殷红的血迹,在黎明之际,显得妖艳又诡异。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骗朕?!你是非要朕把陈太医带上来和你对质不可?”
淑尤原本柔和的眼神显而易见的凌冽了起来,一对柳眉剔竖,她咬着唇角,随即又松开:“你抓了陈太医?”
周煜笑的苦涩,浓眉微挑,表情十分玩味:“是啊,我抓了他,拷打他,他才给了我一张方子,是你初知自己有孕时叫他给你开的。”
淑尤紧盯着他的神色,在心中考量着他的话。
周煜见她这般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如死灰般松开了她的肩膀,颓然而立,用手向后撑着桌子,看着她眼神昏暗不明。
“朕该拿你怎么办?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他的语气温柔,情绪似是平静了下来。
淑尤却把身子站的直直的,玉颈纤细绷紧,她高抬着下巴不卑不亢的说:“你杀了我吧。”
周煜看着她觉得很好笑,他也的确笑出了声,笑弯了腰,笑的他的眼角都挤出了泪花。
他伸手扶上她的脸,她蹙眉将头往后缩了一下。就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不知怎么刺激到了他的一直紧绷着的那根神经,他反手用虎口用力扣住她的下巴,表情狰狞,咬牙切齿道:“朕那么爱你!怎舍得叫你去死!朕不光不会杀了你!朕还会赏你!”
他手下用着蛮力,大手往下捏着她的脖颈,她的脖子那么细那么软,仿佛稍一用力就会在他手中轻易折断。
他的手大力一甩,将人推倒在软榻上,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不愿再叫她有机会再多在自己的心里剜上一刀,他背过身大步朝门口走去,在一脚跨过门槛时又收了回来。
没有将身子转回来,而是面朝着外头旭日东升的晨光。他终是没忍住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疑问,那最不堪的想法,哑声问道:“你,可有背叛过朕?那个孩子……”
后面那句话最终还是梗在喉中没有说完,可淑尤却明了了他的疑问。这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到头来竟然这样怀疑自己吗?这情爱可当真是贫贱的很呐。
她很想开口嘲讽,可话到嘴边,她的脑中电光火石间却闪过一个人影。
她的双唇在颤抖,万幸的是他背对她而站,她紧握着手心,逼迫自己放下身段,软声幽幽说道:“妾,从未背叛过皇上。”
“呵。”周煜冷笑一声,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衣袖一挥,离开了。
下了一夜的瓢泼大雨在清晨总算是停了下来,空气湿润又干净,可周煜却只觉得这湿意叫他周身发凉,他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额头,是冰凉的,可为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高热了一般,头晕目眩。
他的脚步踉跄,重心一个不稳,身子就要往一侧倒去,好在被李有才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皇上?可要叫太医来替您看看?”李有才急切的问道。
周煜闭着眼用手松了松眉心,又用指腹用力按着额角:“不用了,扶朕回太极殿。不,还是去皇后那儿吧。”
头痛欲裂,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就快要炸开,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去想。
“还有,叫人把东西去给贵妃送去。”周煜的双眼睁开一道缝,迸出阴冷的光,一旁的李有才看到了,只觉浑身毛骨悚然。
在大殿上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大臣们最后也没见到皇帝,只等到內侍通传说皇上龙体抱恙,明日再朝议。
连着两天没有上朝,这是皇帝登基近四年来的头一回,朝臣们议论纷纷,心里都在猜测着这宫中究竟发生了何事。
有些人约莫是知道前夜太极殿的事情,却都是讳莫如深,怎敢轻易议论。
朝臣们三三两两的退去,只宋景行一人靠着白玉石阶的一侧慢慢走着。他刚踏下最后一层阶梯,一个小內侍急冲冲的从一旁跑过来,堪堪撞到宋景行的半边身子。
宋景行手快抓住了石栏才稳住。小內侍察觉到自己撞了人,回头一看竟是右相,吓得直接跪了下来。
“右相赎罪啊!小的不是故意冲撞您的!”说完就砰砰砰的以头磕地。
小內侍的声音纤细,却委实刺耳,又带着哭腔,叫宋景行听得头痛,竟把头都别了过去,似是十分嫌弃似的不想看他。
“马上送我面前消失。”宋景行冷冷吐出一句话。
这是不会追究了的意思,小內侍又叩了两个头,千恩万谢,便赶紧离开了去。
宋景行掸了掸被他撞到的衣袖,依旧云淡风轻的朝宫门口走着,直到坐上马车,他才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自己潦草,可以想象写下这些字的人是多慌乱。
贵妃被禁,皇上生疑,大怒。
而合欢殿里,淑尤如周煜走前一般瘫在软塌上一动没动。她听见脚步声,是有人进来了,她吃力的坐起身来,才看见来人是李有才和两个眼生的婆子。
李有才手里捧着一个盒子,很大,看起来也很重,叫他端的十分吃力。
老人精就是老人精,李有才依旧顶着那样一张讪笑的老脸,态度恭敬,竟没有半分改变。
“娘娘,皇上叫老奴给您带东西来了,这是皇上赏您的,叫您定要日日带着。”他操着一副公鸭嗓,明明是一副讨好的嘴脸,淑尤却看的心生寒意。
李有才将盒子放在面前的桌上,见她的将视线投过来后才缓缓打开。
淑尤瞳孔一缩,脸上再也绷不住那淡漠的表情,她惊慌失措,双腿发软,竟吓得瘫软在地。
那是一套锁具,是一副儿臂粗细的铁链。
他要锁住她,叫她寸步难行。
☆、第 82 章
淑贵妃被软禁于合欢殿的消息不是秘密。当天下午合欢殿里所有的宫人都由李有才亲自主持着换了一波人。以前的人都被安排去哪儿了没有人知道; 也没有人会去细想。
没人知道贵妃为何被禁; 没人知道贵妃会不会再被放出来,世事无常,变故太多; 观望的人远比去踩上一脚的人要多。圣上的精神差; 脾气大,大家都学乖了不少。
帝王的心思难测,他将合欢殿里的人全换走,却又偏偏留下了红一红二在她身边。
他对她说; 怕她太孤单了。
他依旧每天都去看她,看着她的脚踝上那一条丈长的铁链,将她束之于那张床榻边; 只有这样,他才觉得安心。
他每晚都歇在皇后的凤栖宫里,他近日的精神愈发的不好,可就是太医令也诊不出任何问题; 只道他是忧思过虑; 只每天给他变着法换不一样的安神汤,但是效果甚微。
他开始成日成夜的胡思乱想; 如惊弓之鸟一般看谁都十分不顺眼。
姜修能已经北上五个月了,可是那边的问题还是没有实质性的解决,冲突仍在继续,他们也依旧没有查出那些突厥人背后的势力。这些突厥人仿佛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粮草和兵器,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着他们。
周煜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开始日日在朝堂上发火,斥责着底下的人,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帝王的怒火就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姜修能领兵北上近六个月了,这是他们出发前原定的归期,可现在人却依旧不能回来。朝堂上的气氛凝重。周煜黑着一张脸一言不发,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卿。”约莫是已经连着两日没睡过了,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臣在。”宋景行跨步出列,垂首而站。
周煜的目光一直盯着下面的那个人,盯着他泛亮的乌发,盯着他发顶水头清透的玉冠。
周煜想起今晨他在铜镜中看见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用篦子通发时灰黑相间的头发成缕成缕的掉。这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的?他记不清了,他看着镜中的自己,哪儿有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这明明是个苍老迟暮之人。
忧思过虑原来真的会这样吗?他想起那个因为忧思过虑而没了的可怜的孩子,悲痛中来。
那个毒妇,那个贱人,都是因为她!
他怒不可遏,亲手砸掉了那边铜镜。
周煜看着手上素白的绷带,纵使已经敷上最好的伤药,可伤口却依旧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盯着宋景行的眼神无意识的阴毒了起来,他坏心的想看看这样一个会弁如星的有匪君子在经了北地遮天盖日的飞沙走石后可还会如此清隽。
“朕派你北上监军,助归德将军降那突厥人,三日后即启程,你可有异议?”他慢悠悠的说着,一字一顿,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的凌迟。
语毕,众臣哗然。右相是谁?是皇上的心腹,从龙之功最大的功臣,北上的事情纵使需要皇帝的心腹监军,可这事情怎么也不应该落到右相的头上。皇上这是要卸磨杀驴下放右相?
宋景行巍然不动,依旧是那个姿势,连眼睑都不抬一下。
“臣有一问。”宋景行说。
周煜冷笑,将身子斜靠在龙椅上,坐姿不恭,“宋卿但说无妨。”
“臣可带家眷同去?”
周煜听了他的话一下子来的兴致,他又将身子前靠,手肘搭在膝上,面上痞性尽显,看上去不像个帝王,倒像是个夺寨的土匪头子一般。
“可以,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