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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有些事。说出来还不如装作不知。
“明天就是清明了,这次带了丢丢回来,怕是要麻烦你们帮他准备祭祀礼服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因为明天是清明。所以按老传统安家是要祭祖的。安若兮向熊玉琴询问了丢丢祭祖服装的事情,却不想得到祭祖仪式已经两年没有举行了,主要原因当然是安康文。
安若兮出国后,安康文的状况渐渐好转,虽然依旧瘫痪在床。但是能够开口说话,而他开口后的第一句话就是:“自此以后,祭祖仪式一切从简。”
起初很多人不明白怎么回事,虽说安家确有衰败之势,但是祭祖是不曾断过的。后来看到安康文盯着安氏夫妻的遗像落泪。也算是稍稍明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哀伤虽已结痂,但是结的痂下满是脓疮。
“这几年都是安家人齐集上坟的,没有什么大的依仗,可是也比往年多了份真情的味道。”
熊玉琴感慨着,她嫁到安家已经七八年了,参加过的祭祖也有十多次,可是每一次都有作秀给人看的感觉,再加上连续几次祭祖都有人勾心斗角,她更加厌倦了这样的作秀。
而那一年之后,没有仪仗、没有媒体记者、没有观望人潮的祭祖,却让她感到了真正该有的悲伤,为亲人的远逝而悲伤——那一年,一向强势的安家三兄弟站在安无为坟前,真正的落泪,甚是悲戚。
安若兮心里的味道很复杂,熊玉琴的讲述让她觉得悲伤却又欣慰。悲伤的是安康文的丧子之痛,以及她自己的丧亲之痛;而欣慰的是几位伯伯对她父亲早逝的真切悲伤。人就是这样,活着的时候勾心斗角,恨不得将对方撕得粉碎,可是一旦死去,所有的嫉恨都化作云烟,留下的只是悔与念——相连的血脉是斩不断的。
孩子天性,丢丢与东东南南很合得来,三个孩子在熊玉琴她们的陪同下奔出了院子,而安若兮则是独自往安康文的住处走去。回来一个多小时了,也没有时间去叫一声“爷爷”,安若兮觉得这是挺大的罪过。
一路上,很多人跟安若兮打招呼,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三年多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是不短的的,这段时间里安家老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安家三个兄弟中两人病重,安家小辈中又有两位新生儿,安家几十年的老管家去世了,安家又招了一些新面孔的帮佣……
“安小姐,老爷知道您回来了,正让我去请您呢!”孔向森接替孔管家——去世的老管家的职位,管一家的琐碎事情,同时照料安康文。安若兮进门时,他正急匆匆的从安康文房间里退出来,打算去请安若兮,可巧遇上了,脸上的笑意满满的:“安小姐变化可真大呀!”
孔管家在世时对安无为一家很是照顾,安若兮很是敬重他,现在当然连带着尊敬孔向森了。她谦和的笑了笑道:“这些年辛苦你了,孔叔叔。爷爷睡了吗?”
一声“孔叔叔”让孔向森愣了愣,但是很快笑得深入了几分:“老爷子正盼着您呢!”
第十章 清明(2)
安若兮打开门,却没有上前,只是倚在门边静静地看着那个躺在床上的老人。自安氏夫妻落葬结束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个老人的面前,愧疚像杂草一样不断地蔓延。眼眶湿湿的,这么些年来她一直告诉自己,不是她不愿意回来,是有太多的事情牵绊住她的步伐,可回首一瞥,这样的借口是多么可笑。
“安安,是你吗,安安?”衰老的声音传来,催化剂一般让安若兮旋转在眼眶的眼泪只留下来:“安安,到爷爷身边来。”
似乎是蓄足了的力气被用尽,安康文的声音越来越轻,可是却重重的敲击在安若兮的心上。泪流满面的安若兮上前跪坐在安康文的床前,握上那枯槁的手,终于是忍不住哭出声来。这可是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可是吼一声能让w市抖三抖的人物,可是现在……
安康文消瘦异常,指关节像竹节似的暴突着,似有将黑黄的皮肤顶破的趋势;脸上也已经失去了光彩,一道道皱纹深深地陷了下去。这可是开国元勋啊!安若兮觉得身子在颤抖。回来的一些见闻让她肯定,老家的人绝不会虐待她的爷爷,那么这样的他变必定是要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爷爷。”许久,安若兮才算缓过气来:“不孝孙女回来看您了!
“回来就好……咳咳……回来就好啊……”安康文注视了安若兮许久,这才长长的叹了一声。对于这个孙女,他的内心里有说不出的愧疚:“阿远那小子陪你回来的?”
难道爷爷并不知道?
是啊,怎么可能知道,很显然顾陈远瞒着安家所有的人,可是这样有意思吗?安若兮咬咬嘴唇,却是笑了:“洛。最近很忙,所以我一个人回来的。”
想不到这些年还是会那么自然的将“洛”这个字喊出口。
“阿远有太长时间没来看我了,”安康文叹息着。“再忙下去,怕是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喽!”
“爷爷。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安若兮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安康文今年已经一百零三岁了,形容枯槁的他还能坚持多久?
“安安,答应爷爷,这次回去好好跟阿远说说,就说爷爷啊。临死前还想见见他……”
安康文的话总给安若兮最后的愿望的感觉。
她抚摸着安康文额前的皱纹,勉强的笑着,让她去找顾陈远吗?她能去吗?敢去吗?
回过这么久,她怕见很多人。怕见艾小爱、怕见安家的人、怕见孟星辰……但是,她最怕的却是见到顾陈远,她甚至不知道见到他手要怎么摆,话该怎么说,脸上该有什么表情……
可是面对这样一位老人。她能说“爷爷,我和他已经分手了”吗?当然不能!
安若兮微微的点点头,算是应允了安康文的请求,安康文的神色一下子松了下来,可是她的心里却越来越沉重了。
都说“老小孩”。越来越有小孩心性,即使安康文也不例外。困倦的他一直拉着安若兮说话,直到实在坚持不住了,才在安若兮的安抚下很不乐意的睡了过去。不管这一生多么风光,人到老来其实都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陪伴,不离不弃的陪伴。看着安康文睡得沉稳了,安若兮这才悄掩了出去。
“妈咪,我在这里。”
安若兮来到餐厅时,餐厅了已经坐了三桌人。她一出现就听到丢丢稚嫩而响亮的声音,循声找去,丢丢正坐在年迈的安无恙身边。
安若兮有些诧异,但还是调整了心态走上前,恭恭敬敬的跟几位长辈打了招呼。
为什么要说恭恭敬敬?当然是因为拿此次与以前相比了,以前的安若兮是很不屑与这些所谓的长辈打招呼的,可是之前熊玉琴的话让她有了感触,不管怎样,这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们伸出了橄榄枝,难道作为小辈的自己还要计较吗?
“安安啊,难得回来,今天就跟几位伯伯一起坐吧!”安无恙今年已经超过了八十,虽然注重保养,但是老态已经很明显,他指着身边的空座示意安若兮坐下:“人已经大半截都入了黄土,所有的事情都看淡了、看透了。”
安无恙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坐在他身边的安若兮听得见,可是也只要她听得见就够了。这话虽然隐晦,但摆明了是对安若兮说的。安若兮立时有些鼻酸,端起酒杯站起来:“大伯,这杯酒安安敬您。”
安无恙显得很激动,端起的酒杯颤颤悠悠,清酒洒了一地,可是他一饮而尽了。也不知是不是酒太呛,苍老的脸上出现了滴滴水渍。
安若兮也是一饮而尽,这一刻她才觉得,或许这里真的也是她的家吧!
国外几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感觉让安若兮很多次的想到这座古朴的宅子,甚至想到里面的人。不管是刁蛮任性的安雪兰,还是不容他们一家的安无恙,居然都曾出现在她的脑海里,或许有怨,但是那种怨依旧沉没在血脉里。
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清明当天了。
安若兮觉得头疼,昨天激动地她一一敬了几位伯伯的酒,几位伯伯是老泪纵横,而连下几杯酒的她则是“飞流直下三千尺”,吐得昏天暗地。
宿醉的感觉非常不好,安若兮头疼得嘤咛了一声,然后悄悄起了床——丢丢正叼着大拇指睡得香呢!梳洗一番,安若兮便出了门,天才蒙蒙亮,掏出手机一看,这才五点不到。
阔别已久的老宅啊!
安若兮嗅着清新的空气漫步在鹅卵石铺的小道上,顺着小道走下去,一路走到安氏夫妻在世时所住的房间。房门没有锁,安若兮是径直推门进去的。
已经去世三年了,但是这里的一桌一椅都没有变动过,连窗前那一株吊篮都还在。
唯一不同的是,三年前小小的吊篮现在异常的茂盛。绿叶串串而下,已经扑到了地上,姿态异常娇媚妖娆。这是安无为身前最喜欢的。当初为了这株吊篮他跑了大半个花草市场,甚至蛊惑安若兮也养一株。可是到现在为止,安若兮都不知道这株吊篮属于什么品种。
祭祖仪式取消了,但是祭祖还是有的,只是因为要等在外的人回来,时间上相应着推迟了。从安氏夫妻房间出来的安若兮却是等不及了,看着安氏夫妻身前用过的一物一什,抚摸着安氏夫妻身前珍爱的一草一木。她的内心在叫嚣着。
本是打算跟门房打声招呼就去祖墓的,但是路上恰巧遇到了安雪凯。
“小姑姑这么早去哪里?”
“去祖墓看看。”
安雪凯没有再问为什么,虽然辈分小,但是他的年龄毕竟大些。安若兮的心思他还是能猜出一二的:“天还没有大亮,春寒乍暖的,我陪您去吧。”
本想拒绝的,但是想来他说的也不错,便两人结了伴。
安若兮一路上沉默着。她明显感觉到安雪凯欲言又止,于是更加不肯开口。去祖墓的路有两条,以前都是走平坦的那条,但是安若兮这次却选择了山路。说是山路,其实有一些夸张。不过是不足百米高的小土山罢了。
小时候每次回到w市,安无为都会带安若兮来爬这座小土山,然后坐在山顶看普通的花、普通的草、普通的树。太阳已经渐渐升起,春日温暖而柔和的阳光洒在一前一后的两个人身上。
“这是四叔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了。”安雪凯终于开了口,并且直接触碰到安若兮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那一年要不是四叔,我怕是会死在这座山里呢!”
安雪凯的话让一路浏览的安若兮吃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
安雪泽将她惊诧的神情收入眼底,笑了,开始讲述那一年调皮的他被救的事情。似乎是为了证明真实性,他带着安若兮向那条山涧走去。
“瞧,当年的山涧中央的树还在,它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安雪凯指了指山涧中部的那棵树,安若兮探头过去看。整座小山不高,可是山涧的高度几乎与小山的顶点齐平,也许是流水多年的冲蚀,山涧的岩壁上光滑异常:“不过,若不是四爷爷身手了得,我不摔死,也得冻死的。”
安若兮脑海里想象出了安无为的凌空一跃,那时候的爸爸一定英勇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