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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之中,只有三十七位。
慕容烨推算若能有韶灵这个年纪的女儿,该是四旬至五旬的男人。
一经筛选,只剩下三人。
两人至今活着。
结果不言而喻。
宫宏远……宫中太傅,当然,若他还活着的话,若他还在皇宫称臣的话……他在太子跟七皇子的皇权争夺最后一战中,看清了形势,及时向病中的先帝辞官回乡,在路上暴毙身亡。
当然,这也是京城人知道的说法。
他头一回看到韶灵的时候,她被人追杀,同行的父亲被杀死,钱财抢夺一空,她说是遭遇了山贼。
那是她才九岁,九岁的孩子能懂什么?!
历山的确有山贼出没,但因为跟云门毫无瓜葛,他不曾放在心上。
她十三岁那年,他亲自带她去观赏山贼被处决的情景,那一日……她却并不轻松欣喜。
她说自己是商人之女,却无意间流露出对商人的轻视,这世上,商的地位并不高,若是出身于官家,她会这么想,才是寻常。
她躺在冰雪之中,身上的那套绸缎衣裙,是不菲的料子。
她说自己的名字是韶灵。
而他手下捏着的宫宏远的女儿名字,竟然叫……宫琉璃。
你在意我的身世吗?!
她这么问。
他全身紧绷,他在韶灵的脖颈上见到过一块七彩琉璃——甚至他常常在缠绵悱恻的深夜,把玩那块琉璃。他曾有一回这么问:“我给你费尽心思赢来的东西,怎么从不见你戴?”
“看着是好看,只是……”见他的面色流露不快,韶灵却笑着摇了摇头。“太沉了。”
沉吗?!若是让她戴后妃的那些首饰,她戴在头上的时候,岂不是将她的脖颈都折断。慕容烨不以为然。
她懒洋洋地笑,却垂下眼,意兴阑珊。“反正我不戴这些金银首饰,照样美艳动人,你说是不是?”
慕容烨扬唇一笑,哪怕她一袭素衣,脂粉不施,她也已经比任何精心装扮的女子更夺人心魄。
“你这是存心的。”他俯下身子,朝着她脖颈上的琉璃,温热的吻,将琉璃跟肌肤一道吻遍。“惹火上身,没半个惧怕。”
她笑靥背后的哀痛,他又知道吗?!
压在她身上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沉的令她日益消瘦,日益憔悴,到最后……她要再一次从他身边逃走?!
她一开始,不想来京城,但因为他,她来了。
他多希望,手下的消息全都错了,错的离谱。
她会是宫琉璃吗?!
她当真只是因为爱着风兰息,才不愿继续陪伴他吗?!
疑惑,早就在他的脑海纷乱游走,他一拍桌案,面容近乎邪美,这回他一定要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她才逃避他。
门前一道黑色的身影,静立许久,一个着墨青色劲装的男子,低声唤道。“主上。”
“进来。”慕容烨合上名单册子,嗓音冰冷无情。
“属下收到弟兄的飞鸽传书,听闻有一个跟韶姑娘极为相似的女子,懂医术,年纪也相仿——”魁梧的男人单膝跪地,据实以告。
“这些天你们找的人还不够多?我明明说过,确定是她,要亲眼目睹。听闻……这种废话竟然也会从你嘴里说出来。”慕容烨的心情不快,嗓音更是沉重压抑,整个人的周身都像是散发着无边无际的黑色气息,已然离勃然大怒为之不远。
如今已经是第三月,翻遍了整个江南地带,不是没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据说找到跟她轮廓相似的就有几十人,但都是假消息,再去确认的时候,才知道根本不是韶灵。往往复复,他已经疲于应付,一怒之下,发号施令,让百名手下带着韶灵的画像,确定了再来禀告,免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欢喜一场,最终还是失望。
这回竟然连看都没看到,就靠听说两个字,也敢到他面前来讨赏?!
“主上,您听属下说,那位兄弟在大漠,是为了完成主上交代的那个任务,无意间听闻有这一号人物,我们来往通了两次信。那位姑娘如今是明月坊的小当家,但鲜少露面,大当家月娘似乎是很护着她,不让她出来见人。但却暗中将明月坊的当家的权力,一点点交托给这位小当家。”哪怕是生的虎背熊腰的勇武男人,也不敢得罪一脸杀气的慕容烨,急忙全盘托出,可不想自己被慕容烨打残。
“明月坊可是大漠最大的歌舞坊?”慕容烨压下脸上的几分阴狠,耐着性子问道。
“回主上,正是。”男人点头附和。
“应该不是她。”慕容烨冷冷淡淡地说道。他认识的韶灵,并不喜爱风尘场所,那位传闻中的小当家,一定只是别人。
天下学医的女子,也并非只有韶灵一人。
下属退开之后,慕容烨拿起手边已经冷掉的茶杯,三月,查清楚一个人的行踪,怎么这么难?!江南再富裕繁华,各方消息应该是最为灵通的,怎么会迟迟查不到她?!
明月坊。
大漠。
他眉头紧锁,突地开始怀疑,会不会她根本没去江南,而是——
……
“朕很满意。”御塬澈坐在上书房,这两日亲自审视御林军的近况,他如沐春风,一脸笑容,更让英俊天子看来亲近迷人。
当然,在慕容烨的眼底,对方不过是身披黄袍的伪善狐狸。
似乎不曾担心过御塬澈会刁钻挑剔,慕容烨坐在殿下,自有心思。
“你是否改变主意了?还要原来的赏赐吗?”用一道圣旨,让两人成亲,哪怕是张太后也无法拆散两人。御塬澈好奇地问,眼底诡谲深远。
慕容烨回答地斩钉截铁:“我会去找她。”御林军的事,他已经竭尽全力,不能再被困在京城,犹如困兽之斗。
“看来你还是想挽回她。如果你回来的时候,你们已经和好,朕绝不反悔,下旨赐婚,撮合你们。”御塬澈扬声大笑,言辞之中,很是大方。他早就听闻,母后乱点鸳鸯谱,虽然是好心,却将慕容烨跟他们的距离越推越远,他当然不能违心地说兄弟间的感情有多好,至少,慕容烨对他一开始的仇视,少了许多。就算慕容烨并非自己的手足兄弟,他为了慕容烨的才能,也想收为己用。他话锋一转,温和笑道:“朕给你半年时间,封你为朝廷钦差,微服出巡,不管你去何处,任何人见了你都不得违逆,这块金牌,你随身带着。半年后,你要是把人带回来了,朕给你们两个办一场最大的婚事。母后那儿,你也尽管放心。”
“谢主隆恩。”慕容烨不冷不热地说,脸上却没有毕恭毕敬的神色,唇角的一丝咬牙切齿,不曾泄露。
“朕最近在跟后妃一起看戏,有一回说到恶官吏强抢民女,小女人怒斥恶官吏,不满被他强取豪夺,不过恶官吏邪笑道,只说了四个字,官官相护——”御塬澈心情大好,他们兄弟见面,大多为了公务,鲜少说起闲杂的小事。
“这种烂俗桥段,皇上竟然喜欢?”慕容烨冷哼一声,实在不屑。
御塬澈不改笑意,反问道。“不是很有趣?”方才他不说,封慕容烨为钦差吗?!虽然只是一时的,但这个脾气不好脸色难看性情刁钻的弟弟,不正是符合“恶官吏”的标准吗?他觉得若是让慕容烨来代替那个戏子演这一出戏,一定会赢来满堂喝彩。
当然,不用说了,那个不畏强权的小民女,是何许人也。
“皇上的时间可真多,还能听戏看戏,还有兴致研究戏曲桥段。”慕容烨故作不知御塬澈在打什么主意,嘲讽之意太过明显。这三月,忙的人是他,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御塬澈,他左拥右抱后妃看戏,而自己却来回出入大营面对那群大汗淋漓的男人,就连唯一的女人也离开了。他当然要提醒对方,哪怕御塬澈是一国天子,但凡事不要太过分。
“即刻启程吧,别错过良机。”御塬澈扯唇一笑,挥了挥衣袖,走出了上书房,这一句,意味深长。
……。
嫡女初养成 058 告知真相
“药端去了吗?”珠帘之后,传来嗓音清冷的询问,听得出对方有几分疲倦,如今已经是天黑,却才是她忙碌起来的时候。
“端去了,小当家。”婢女凤儿轻轻地说,走近两步,将手中的燕窝粥放在镶嵌了玉石的桌面上。
“凤儿,我该说了起码二十遍,别这么叫我吧。”女子轻轻一笑,不以为然,却听不出更多的怒气。话是这么说,她并不客气,从晌午过后就坐到天黑,她的确饿了,白瓷汤匙舀了一口燕窝粥,似乎知道她爱吃甜,凤儿特意放了桂花蜜糖,比起一般的燕窝好吃许多。
“大当家这么嘱咐过,凤儿也不敢违抗呀。”瓜子脸的小婢女笑的更甜了,这位“小当家”到明月坊才半个多月,但坊内的每个姑娘都对她口服心服的,不只是她拥有一身医学,性子冷静,想法周全,给众位姑娘治病调养身子,更是救了如霜一命。她帮大当家做了很多事,她们都是月娘娇滴滴养在闺中的姑娘,除了诗词歌赋跳舞陪酒之外,哪里知晓如何应付坊内这么多闲杂事务?眼看着月娘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差,个个都在心中担忧,到底明月坊还能撑住多久,可是念在月娘对她们有恩,她们不愿提前离开明月坊。如今,月娘已经时不时地躺在床上修养,明月坊的事,七八成都落到了这位小当家的身上。
女子笑而不语,说了这么多次都没用,她也懒得再说。眉头轻轻松开,将燕窝粥喝的干净,她才起身,凤儿体贴地拿来银灰色绣花披风,给女子披上。
人人都把她当成明月坊的小当家,一旦月娘有个好歹,她们在她手下做事,十分安心,说不定一年半载之后,她会担负明月坊的重任,成为大当家。虽然如此,但她还是很坚持,深夜从不留宿明月坊,必会回到她的小院子去住。一开始很多姑娘都不解,直到有人亲眼看到她的院外有一个白衣男子等候,才知晓这位将来的当家早已有了情人,或许,其实已经成了亲呢。这样一想,所有的姑娘都赞成让她回家去住,她们都是一些出身悲苦低贱的女儿家,多半都是因为家中贫苦,也有被家人买到歌舞坊的,世人把她们看的不值一文,月娘是过来人,虽然看似严厉,但心地很软,对她们几乎是有应必求。而这位小当家虽然身家清白,但对她们一视同仁,颇为不易,正因为不易,她们更钦佩敬重她。说穿了,她们哪里有世人说的那么恶毒呢?!就算是如霜,被染上人人避之不及的恶疾,或许世人若是知晓真相,定会将如霜当成众矢之的,骂她玉臂千人枕,不知自重自爱,活该染病受苦。其实如霜过去也是一位官宦的女儿,只因父亲得罪权贵,一夕之间流落在外,被无情贪心的舅父卖到明月坊,如霜性子冷傲,但眼光很高,从她独独钟爱风兰息所做的瓷器可以看出。在坊内迟迟不算最为炙手可热的头牌,只是因为她无法接受事实,总是不愿献出自己的清白,半年前见到一位风度翩翩的少爷,两人极为投缘,她这才答应月娘让这位年轻少爷成为她的恩客……多半是有种把他当成自己丈夫的承诺,谁曾想……竟被这位衣冠楚楚的少爷染上这种羞于开口的疾病!所谓哀莫大于心死,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