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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给小姐一封拜帖。”
韶灵从五月手中接过,翻看了一遍,将拜帖塞入抽屉,淡淡说道。“就说我收到了。”
夜色初降,韶灵吩咐三月将门关了再走,独自走向城西,闻名天下的飞天戏班到江南演出,头一个来的就是阜城。飞天戏班搭在护城河对岸,在彼岸临时建了一个两层楼高的看台,消息一出,阜城的权贵们,夫人小姐,早早就将票定下,导致前几天一票难求。
她望向不远处的看台,已然人声鼎沸,她缓步走入其中,扶着楼梯走上二楼,前排位置人头攒动,华服美衣。
“你晚到了。”风兰息正坐在正中央的红木椅上,他回头,在走动的人流中找到她,淡淡地说。
韶灵打量一番,风兰息的身旁坐着季茵茵跟展绫罗,她的位子则在他们之后,一看她也来了,季茵茵的眼神微变,展绫罗的笑容僵硬。
“反正好戏还未开始呢。”韶灵扬唇一笑,朝着众人轻点螓首,嗓音清灵。“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侯爷。”
“侯爷也请了韶大夫?”季茵茵眼神一暗,问的牵强。
“乘风走之前交代过,要我多多照顾她。”风兰息莞尔,风神俊秀的面庞上,没有任何惹人怀疑的暧昧。
韶灵坐在季茵茵的身后,隐约看得到她的脸泛着一丝死白,眉头紧蹙,暗暗咬着下唇,似乎在忍耐什么。
她望向对面的戏班子,隔着护城河,水光幽幽,蓝色的戏台上拉着厚重的红色布幕,沿河点着几十个红色灯笼,更显别树一帜,一旁的鼓乐声,渐渐响起。韶灵唇畔有笑,睁大眼眸,心跳加快,正等着布幕拉开,主角上场。
风兰息侧过脸,朝着季茵茵低声说,两人靠的很近,可见关系匪浅:“琉璃,你脸色实在太差。”
“侯爷,琉璃生性怕高——”展绫罗也看得出女儿面色犹如死灰,费心圆场,关切地解释:“不过感怀侯爷特意在水台上找了位子看戏,这票又极为难得,她还是来了。”
风兰息闻言,短暂沉默着,默默瞥视季茵茵一眼,轻声问:“身子这么不舒服?”
季茵茵的喉咙突地溢出一阵酸苦,她的脸色更是煞白,以丝帕挡住嘴,挤出一脸笑意,柔声回应。“我能忍得住,飞天戏班难得来阜城一趟,我不想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更难得……是跟侯爷一起看戏。”
好一场郎情妾意温情脉脉的好戏!
韶灵眉梢微挑,从身旁的茶几上端了茶,不疾不徐地说。“宫小姐若是怕高,并无大碍,回到平地就行了。否则,难免头昏呕吐,这一场演出,半个时辰是少不了的,何必为难自己?”
风兰息温柔安慰:“你要身子吃不消,我陪你回侯府。”
“不……我让母亲陪我走吧。”一股恶心气味从胃中泛出,她不经意瞥了眼楼下护城河中的明晃晃的月色,更是以丝绢捂住了唇,顾不得太多,急急忙忙起身离开。若当众呕吐在看台,岂不是让人笑话!她平日里美若天仙,更不能让侯爷看到她出丑模样!
展绫罗扶着季茵茵,已然走到了楼梯口,风兰息朝后转过头,他看着她,韶灵放下手中的茶杯,她抬起眼,同样望着他。
风兰息若是个聪明人,就不该看不出一丝端倪。
他不冷不热地问:“你还要留在这儿看戏?”
“飞天戏班一年才来一次,我自然要看下去了。”韶灵泰然处之,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碟子,里面盛着五样蜜饯小食。她摸了颗酸梅干,往唇边送去,朝他笑了笑,说的大方:“侯爷若是想回去,就回去罢,别让宫小姐好等。”
她当真自私,冷漠至极。
她的眼里,只有自己。哪怕同行之人难过痛苦,她也吝啬一句关怀,甚至还能稳当坐着看戏?!
风兰息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对面戏台上的鼓声越来越急,韶灵直视前方,正襟危坐,她宛若孩子般好奇地等待着。
风兰息临走前,瞥了她一眼,她眼底的希冀一瞬被点燃,那种眼神……他深深望入,却似乎被不明的情绪牵引着,要走入那双眼的最深处,就像是走入一潭冰冷的湖水。
“天黑了,我陪她们回侯府。”他最终却还是起身,望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神情淡淡。“我让随从在楼下等你,看完戏,送你回去。”
韶灵随意点了头,并不在乎,一位容貌艳丽的花旦已然随着丝竹声从幕布后踩着碎步走出来,她眸子撑大,看的入神。
他依旧是一个君子,陪着未婚妻子回家,却也不忘给独身的她留一个侍从,不让她单独走夜路。
他当然不会留下来,只因他是风兰息。他有极好的教养,风度,她……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风兰息的脚步越来越远。
韶灵红唇高扬,花旦挥动水袖,眉目生情,如泣如诉的唱词,落在她的耳畔。
她遥遥观望着,眼睛都不眨一眨,竟然有半响怔然。
可惜,季茵茵,你已经走错一步,接下来,永远都回不去了。
曲终,红色布幕缓缓拉上,整个戏台响起震天般的掌声,韶灵同样笑着击掌,连声呼好,那双眼,一刻间更是宝石般璀璨夺目。
侯府的随从将她送回洛府,难得门仆守在门边,并未关门,她刚踏入门口,门仆便长长舒了一口气。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我平日里比今儿个回来的更晚,难得早回来你却数落我了。”韶灵笑道。
“小姐你没听说啊,北街死了两个混子,手脚都被砍断了,死无全尸啊。”
韶灵闻言,并不惊诧,淡淡说着。“既然是混子,说不定欠了赌债,被人追杀,赌坊的做派是向来不手软的。”
“小的劝小姐一声,往后你天黑前就回来……”门仆脸色难看,这位小姐的胆子实在是不小。
韶灵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朝自己的庭院走去:“阜城何时不太平了?”
“大少爷的贵客还未回来。”门仆支支吾吾,有些为难。
“你去睡吧,他若想回来,有的是办法。”韶灵望了一眼两人高的围墙,他要想进洛府,爬墙有何难?不过慕容烨既然说了要去欲仙楼,当然没必要连夜回来。
门仆轻轻叹了一声,大少爷带来的这两位尊客,性子一个比一个古怪。
侯府。
风兰息坐在正屋,等了许久,展绫罗才走到他的身旁,轻声说。“侯爷,琉璃已经睡下了,您也回去歇息吧。”
“没想过琉璃畏高成这样——”风兰息的唇畔溢出一声浅叹,清明眉目间隐约有些晦暗。
展绫罗继续敲边鼓,一脸动容:“侯爷何必内疚?琉璃念着侯爷陪她看戏的心,哭了好久……这个孩子,总是如此善解人意,我劝了她好几遍,她还是执意瞒着侯爷,非要去戏台。”
“是我考量不周,宫夫人。”
风兰息说完这一句,便起身离开,他途径过庭院的时候,脚步却不自觉停在那棵树下。
他闭上眼,夜风吹过树冠层层叠叠的绿叶,徐徐轻响,像是奏出一声荡人心扉的曲子,他跟宫琉璃见面的时候,久远的像是过了百年。
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划过他的面颊,他缓缓睁开眼,居然不受自控地仰头凝望。
星光从树冠中穿过,月色打在每一片叶片上,这棵大树宛若火树银花般美丽,只是粗壮的枝桠上,空空如也。
风兰息垂下眼,唇边扬起一道及其微弱的笑意,却跟往日的笑容分明不同,那笑意再弱小,再斑驳,也是有温度的,也是有感情的。
“糟了!那两个男人,昨天死在旮旯里。”展绫罗急匆匆地支开屋内的丫鬟,走到正在梳妆打扮的季茵茵身前,压低嗓音问的。“是不是先前你找过为你做事的?”
季茵茵手中的金钗,无声落了地,她蓦地掉转头去,脸上血色尽失。
展绫罗一看季茵茵的面色,言语毒辣:“死了也好,不会有人知道你指派他们。”
季茵茵半响无语,那两个男人说过,韶灵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不会……她跟他们的死脱不了干系?!
若是韶灵找人杀了他们……下一个,一定会找她的麻烦!
宛若被无形的大手,卡住了脖颈,她心绪不宁,呼吸急促,迟迟无法平静下来。
一旦韶灵指控于她,坏了她在侯府的好印象,后果不堪设想。
她唯有,先下手为强,让整个侯府,无人敢信韶灵的话。
“今天,是韶大夫来给老夫人换药的日子吧。”
季茵茵突然开口,眼底幽暗冷淡。
“对,阜城哪里有过女大夫,听说她比热锅上的蚂蚁还热火呢,那些大户的夫人小姐生了病,都指定要她去,她都成了摇钱树了!”展绫罗一脸精明世故,说的酸溜溜。“阜城几十家药馆,几乎被她抢去一半生意。我们往后想见到这个声名大噪的大忙人,还见不着呢!”
季茵茵笑了笑,她知道怎么把韶灵,从高贵的医者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
只要毁掉韶灵,那么,侯爷哪怕一开始信了她的话,也很快会怀疑的,到时候……自己就安全了。
韶灵准时到了侯府,婢女送来文房四宝,她边写边说。“明日开始,我给老夫人换一副药,再喝一个月,老夫人就能下床走动。”
话音未落,季茵茵从门外走来,她朝着老夫人行礼,老夫人笑了笑,急忙说道。“昨夜阿息跟你去看飞天戏班的戏,好看吗?”
季茵茵美目流转之间,尽是惋惜哀怨:“去是去了,可是我到了那儿身子不舒服,就临时回来了,害的侯爷也没看成。”
“你都走了,阿息还有心思留在戏台看戏吗?尽说傻话。”老夫人拉过季茵茵的手,脸上笑意更深。
闻言,季茵茵垂眸微笑,一脸娇羞之色。“我给老夫人煎药。”
“去吧。”
老夫人点头答应。
“老夫人真有福气,有这么乖巧体贴的儿媳妇。”说话的人是巧姑,四十岁的妇人,她是老夫人从娘家带出来的婢女,后来老夫人为她指了亲事,当了商人妇,身子圆胖,性子温和。
“这孩子是很好,就是身子弱了些。”老夫人淡淡说道。“也难为她,小小年纪没了亲生爹娘。”
韶灵神色不变,继续写着药方,将药方递给婢女,吩咐她前去灵药堂取药。
巧姑微微怔住,一边给老夫人捶肩膀,一边低声询问。“宫夫人不是小姐的生母?”
“喏,她来了。”老夫人抬起眼,门边的那人,正是展绫罗。“宫夫人也有个女儿——”
展绫罗朝着老夫人行礼,继而坐在她们面前,眉目哀恸,说的动情。“不怕夫人您见笑,我十七岁嫁人,十八岁生下一个女儿,可惜苍天无眼,让我们成为孤儿寡母。后来遇着老爷,他答应给我们母女一个家,没想过我这等克夫福薄命,终究还是害死了老爷……琉璃病了好多年,我们疲于奔走,被生活所累,前两年我给女儿找了个夫家,这样一来,不但让孩子有个归宿,也好尽心照顾琉璃。看她渐渐好了,我才带她来侯府,看看能不能结成良缘。”
巧姑听得泪光连连,颇为动心。“宫夫人对琉璃小姐实在是尽心尽力,视如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