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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伯这回没再骂她,只是连连叹了几口气。
裁缝迟疑着,终究还是给她量了尺寸,她缓缓抬起眸子,望着慕容烨远走的身影,一股萦绕不开的冷清,令她心中发酸,像是喝下一大杯的陈年老醋。
将整个螓首埋入清水之中,她在水下睁大眸子,屏息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慕容烨最后看她的眼神,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割开了她坚硬的心墙,虽然伤口不大,却隐隐作疼。
在最后一刻,她猛地抬起头,大口大口喘着气,一把抹掉脸上所有的水痕,无奈脑海中的万千心绪,还是无法理清。
她怔了怔,站在原地,连着捧了几把冰凉的水浇在脸上,心慌乱无比,迟迟无法冷却下来。
这一夜,她彻夜不眠,直到天明,也不曾找到原因。
接连十来日,韶灵不曾见到慕容烨,倒是有人将那套裙子送来了,的确用了江南最好的绸缎,绯色为底料,上面绣着一枝嫩白色的桃花,刺绣精美,栩栩如生,穿在身上,但凡走动也是轻盈灵动,丝毫不会绑手绑脚。
韶灵垂首系着胸前的绸带,心中又落入几分莫名的黯然,坐在菱花镜前,她握着自己的腕子,那儿一片冰凉。
她在夜色中,走上那条熟悉的路,这些天没来,庭院中的花圃一片杂乱,花瓣碎成粉末,迎风而舞动,甚至连两棵树,也倾斜在一侧,露出半截树根,没精打采。
不难想象,到底是谁的掌风,在这里找寻泄恨的靶子。
她推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在桌上摸索着点亮烛火,只见慕容烨躺在床上,背对着她,似乎已经睡着了。
“小韶,你要偷袭?”挂在半空中的鹦鹉机灵地睁开了黑漆漆的眼,尖声道。
食指压在红唇上,她对凤尾鹦鹉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鹦鹉这才不打草惊蛇,歪了脖子假寐,装作不知主人的屋内有人不请自来。
“七爷,你睡了吗?”
韶灵站在他床沿,淡紫色的帐幔在微风中飘动,她低声问,但他迟迟不开口,不理会她。
她拧着眉头,他本是很难取悦难伺候的大少爷,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我知道你没睡。”韶灵的嗓音很清很柔,落在这一片沉寂之中,他们是成长时候陪伴彼此长大成人的伙伴,是最为了解对方的人。
床上的黑影,稍稍挪动了一分,他慵懒的嗓音划过她的耳廓,没有不快,也没有指责,像是刚刚被她吵醒的惺忪姿态。
“很久没听你抚琴了。”
她抿嘴一笑,走向窗边,将长台上的古琴放置在桌上,安然坐下,青葱玉指轻轻挑拨,曲调从指尖倾泻而出。
此曲轻快明朗,身临其境,仿佛身处明媚春日,百花斗艳,彩蝶纷飞。哪怕心中愁肠百结,听了也会身心愉悦。
很显然,她是要他不再为白天那件事生气。
曲子过了一半,床上却传来不小的动静,韶灵转过身去,看他下床套上靴子,朝着她走来,坐在她的身旁。
她不得已挪了位置,圆凳原本就不宽敞,他非要跟她挤在一张圆凳上,更显拥挤。
“这首曲子你会吗?”慕容烨并不曾看她,右掌压在琴弦上,修长手指挑起一小段琴音,淡淡问了句。
韶灵侧耳倾听,认出是以前学过的曲子,她点了点头。
慕容烨勾唇一笑,眼底清明,他沉默了半响,韶灵将左手覆在琴弦上,他的指节一动,她也随即跟上了他的节奏。
两人一同抚琴,她专注地望着他的长指,琴音在他的指下转为悠扬,不敢有少许分心,方能跟他配合默契。
韶灵的心中压着几分愕然,她从不知晓慕容烨还会抚琴,这把古琴摆放在他的屋里好多年,她素来以为只是他奢华的摆设之一。
一曲终结,漫长的沉默,夹杂在两人之中。
慕容烨这才侧过脸去,月色之下她的侧脸,晶莹如玉,看清她今夜的装束,不由得眼前一亮。
韶灵着一袭绯色长裙,胸前垂着素白色的绸带,一支娇嫩桃花,绽放在她的肩头,将她衬托的清灵而娇俏。她雪肌玉肤,五官精致,若是此刻站在花雨纷飞的桃花林中,那便更像是不染纤尘的仙子一般。
他的唇畔生出及其浅淡的笑,并不错愕。她原本就有不俗姿色,稍稍装扮,便会惊为天人。
“你十五岁那年穿的蓝裙子很好看,这条也不差。”他轻描淡写地说,视线却不从她的身上移开丝毫。“爷喜欢美丽的东西,锦上添花何尝不可?”
“我并不知道七爷会抚琴。”韶灵睇着他,低声说。
“在你心里,爷除了会杀人,折磨人之外,还会些什么?”慕容烨的双眼定在她的脸上,他眼底晦涩,只是哪怕如此自嘲,他的唇边依旧有笑。
韶灵不经意望了一眼,心中更是落入些许慌乱。
她垂眸望着他至于膝上的左手,手背上的伤疤依旧丑陋扭曲,他并不避讳他杀过人,也并不否认他的双手尽是血污,并不干净。
“这回,是爷做错了,不该借机试探你,想着是要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人……”慕容烨的眼底落入几分清冷之色,往日的妖娆风华被冲淡大半,她怔了怔,今夜的他尤为不同,有些陌生。
他的嗓音之内没有调侃,唯有喟叹。
她的心,又被重重撞了一下,却没有任何疼痛,相反的,一股暖流,汇入她的心头。
他拨了拨琴弦,轻缓之极地笑道。“你心里的人,是不是风兰息?”
她回到七爷身边已经数月有余,他从未提起风兰息这个名字,哪怕……她不曾奢望他对此一无所知。
韶灵不敢置信地抬起眼,因为两人靠的实在是近,他的气息在她的面颊上若有若无地拂过,像是一阵暖风,他的语气依旧没有任何斥责,也不像是勃然大怒的前兆。
她身处暴风雨来临前,此刻越是安静,就越是危险。
慕容烨冷冷地说:“若不是去寻找无忧丹,你也不会结识他,他确实是极为出色的男子,温文尔雅,你对他动心,也很寻常。”
她面上笑着,心中却在叹气,慕容烨跟她说的如此真切,她更是心虚,只是揣摩了许久,最终还是不曾将自己跟风兰息的关系坦诚出来。兴许宫琉璃这个身份,早就不必介怀,这世上根本没有她的存在了。
“不过,他对你再好,也比不上爷,再说他是有未婚妻的人——”慕容烨突地扬唇一笑,言辞笃定,却又多了张狂的霸道意味。“我们就不一样了,怎么算也是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闻到此处,韶灵的唇边情不自禁含着笑,年少时,她在心里暗自骂了他无数次,他的刁钻,总是令她辛苦。哪里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素来如此自负,轻狂。
慕容烨的眼底,烈火暗自炽燃着,他一改轻佻放浪,郑重地道。“灵儿,三年前,爷在大漠派了百余人,无论你去了哪个陈池,云门都不会断了你的消息。爷也想过无数次,要不要把你从大漠抓回来,但就像是今天这只鹦鹉一样,哪怕住在黄金打造的笼子,哪怕飞到外面会被木刺着,它还是想出去。”
红唇微启,但终究还是如鲠在喉,她的眼底泛着迷离的光耀,心暗自动摇。这一瞬,慕容烨在她的心里,不再高高在上,也不再残忍跋扈。
他定神盯着那双明亮的眼眸,眉宇之间的坚定如铁。“说服自己给你三年时间,决不能再久,他日你再回到爷的身边,就必定是爷的女人。”
慕容烨的左手,覆上她轻放在琴弦上的柔荑,她的指尖动了动,最终不曾挣开。他神色一柔,唇畔的笑弧更深,眼底的寂寥转瞬即逝。
“七爷,我心里也很乱,说真的,我没想这么远。”她嘴角的笑意很涩,脸上掠过一分窘迫,他的手心很烫,明明快入秋了,她几乎沁出一身汗。
慕容烨却不肯放过她:“你今夜为何而来?不就是担心爷吗?不就是想解开我们之间的误解吗?”
韶灵垂眸,望着他抓紧自己的手,百转千回。“洛神跟我争吵的时候,七爷护着我,我心里很暖。误以为七爷在说笑,没有把赏荷的事放在心上,让七爷等了一整天,我心里很愧疚。看到那支被七爷找回来的簪子,我始料未及,手足无措。今日,我并不是看轻七爷的诚心,只是当真没想过要嫁人成人妇……”
“你心里总算还有爷的位置。”慕容烨长长叹了口气,他生气难过不舒服的时候,若是她无知无觉,实在枉费他多年心思。
见她双眼晦涩黯然,纤瘦身影尽是寥落,他的眼底尽是怜惜和不舍,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神情宠溺。“反正都走了这么多步了,只能再等几步,不过这回说好了,你不能再从爷身边逃走。”
“我可不想一辈子当逃犯,被云门监视追杀。”她脱口而出,察觉耳畔一片沉默,她才抬起眼看他,他的俊脸蓦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幽深的黑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等你当了云门的女主人,所有人任你差遣,你可以去监视追杀别人——”话锋一转,他调笑地云淡风轻。
她笑了笑,眼神轻轻闪动,却没说什么。
“这条裙子越看越顺眼,明日叫那个裁缝再给你多做几件。”慕容烨一副趾高气扬的态度,知晓她并非对自己无动于衷,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往日的傲慢邪肆。
“我可过不惯跟七爷一样奢华的日子。”韶灵笑道,私底下,他就跟贵族少爷一般,骄纵而任性。
“灵儿。”慕容烨的眼神依旧炽热,语气却很清冷。“那个冬天,第一次见你,你身上穿的是上等的紫鹃绸。”
她的笑,在唇畔僵硬,蹙眉看着他,不清楚心中的情绪,是喜是怒。
“十来岁的时候,你硬要跟爷争辩,人心若是丑陋,即便穿了黄金衣,也像是稻草人。”这时,他笑了,笑靥在烛光下摇曳煽动,俊美超逸的像是一幅画。“所以,这世上再好的衣裳穿在你身上,都不浪费。”
韶灵脸上血色尽失,她跟慕容烨周旋了许多年,彼此都习惯对于对方的称赞做几分保留,假痴不癫,只是此刻,她竟然心微微的甜,宛若沾了一勺蜜糖。
“这么多天没见面,你有没有挂念爷?”慕容烨的俊脸,越靠越近,他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她的耳根发红。
“我忙的没工夫想任何人。”她笑着摇头。云门几千兄弟,她常常忙的腰酸背痛,这一句,倒并非是假话。
“可爷很想你。”他的眼底有一抹失望,以及遂即卷来的热忱,刺得她不敢承受那么沉重而真挚的光芒,急忙闪开了视线。
她无法否认,她总是将自己关在铜墙铁壁之内,生在悬崖边的花,却越是渴望阳光和甘露,一分真心的关怀和喜爱,迟早会打动她。哪怕这个人是慕容烨,江湖传闻中极为可怕的人物。兴许她也不过跟世间千千万万平凡的女子一样,也企盼有人包容她,呵护她,跟她一道携手白首。
此生,要有一个人互相喜欢的人,一颗相互吸引的心,愿意陪她走同一条路,那就够了。
红唇边,渐渐扬起一抹芊芊柔柔的笑意,她的眼神不再若刀锋般清冽,而是晨辉般温蔼,两人四目相接,相视一笑。
慕容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