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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凛走在前面,忽然回头,挑眉问,“怎么?你记得来过这里?”
申屠衍摇头,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是真的来过,也不记得了。拓跋凛笑笑,也没有追问,他总是记得很多年前那个生死不顾的少年,当年是在这个附近遇见的。
他们沿着街道一路走,这里其实算的上是一个小有规模的集镇,皮毛香料买卖应有尽有,不同打扮的人潮穿梭其中,演绎着不一样的红尘喧嚣。
申屠衍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只一味跟着,知道他们停下来,会见一个瞎了左眼的奴隶坊主,他们交谈了一会儿,申屠衍只在一旁,无聊的数树叶完,忽然,那个奴隶坊主忽然将目光投向了他,脸上满是惊讶,“117号?”
“什么?”
奴隶坊主脸上堆着笑,嘿嘿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那一位贵客真像我很多年前这里的一个孩子,那可真是天生做杀手的料子,百年一遇啊!可惜了年少不知进退呀!”
“哦?”拓跋凛笑,“那可真是太可惜了,不知道哪里有说话的地方?”
“贵客里面请。”他们都一起进了屋,只留下申屠衍站在门外。
申屠衍站在街道上,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群,心中有些茫然,各种各样的声音在他的耳边擦过,叫卖声,哭喊声,斥责声,统统都与他无关,有的声音还没有到达耳膜就随着风飘逝不见。
他忽然看见附近的摊子上有一对蝴蝶形状的耳环,随风晃动着,仿佛要振翅欲飞,他觉得很熟悉,想起了秦了了头上有同样款式的簪子,慢慢走过去,蹲在苍老的妇人的面前,“婆婆,我想买,这个。”他用手指了指。
老太婆仿佛睡着了,许久才睁开浑浊的眼看他,“好……”她伸开两只手指比了比,示意要这个数。
申屠衍掏出唯一发过的军饷,递到老太婆颤抖的手中。他在这个世上只认识一个叫做秦了了的姑娘,所以他想要对她好。
老人颤颤悠悠的收起铜板,好几次抓口袋都没有抓到,他觉得奇怪,这样年纪的老人,行动都不方便,她的儿女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出来摆摊。
他替老人把钱财收好,老人眯着眼看他,笑着说,“大媳妇儿,你可真是好人……”
他心里恶寒了一下,决定不和老人计较,“婆婆,你的家人了,怎么没有来帮忙?”
老太婆被问的愣住,许久才反应过来,长叹了一口气,凄凉道,“死了。”
“都不在了吗?”申屠衍有些吃惊。
“都不在了。前些年,大儿子去参军就没回来,当时官府还给了几钱抚恤金,媳妇儿带着孙子回老家省亲,路上就这么没了,现在小儿子也去了,也好多年……只剩下我一个老婆子,还有什么活头?”
申屠衍心中感慨,他不记得他是不是也有亲人,可是他此刻却能深刻体会到她的苦楚,也不懂得怎么样安慰老人。
忽的,他想起困扰他许久的问题,不由自主的说了出来,“人为什么打战呢?”
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拓跋凛,拓跋凛告诉他的是征服,可是老人咬着颤抖的嘴说道,“打仗就是为了不打仗啊。”
——打战就是为了不打仗啊。
原来如此,申屠衍慢慢的站起来,重新朝人群中走去,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多天苦心思索的问题,任何人都没有给他答案的问题忽然有了答案。
他回去的时候,他们的事情还没有谈完,还在热烈的交谈着什么,忽然,拓跋凛叫了他,笑着说,“这是我们统帅的将军,你要多多协助他呀。”
申屠衍朝着那个奴隶坊主点头示意,奴隶坊主也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将军年轻有为,倒是平易近人得很嘛。”
接下来一连几天,拓跋凛和几位军师都在商讨部署战略,练兵,偶尔也会征询申屠衍的意见,申屠衍低头看着战略图,本来是完全陌生的东西,可是顺着本能他总能说出一些可行的,不错的建议,这让申屠衍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他没失忆之前包不好真的是个指挥打仗的将军呢。
拓跋凛让申屠衍练兵,熟悉战场,这个时候,申屠衍的身体已经很不好,甚至连一个普通的士兵的体力也没有,连一个新兵都打不过。拓跋凛总是说不急的,没有什么大不了,慢慢来,总会恢复的,可是从他紧皱的眉头中,申屠衍是傻子也知道是要紧的,着急的。
申屠衍低头看自己僵硬的手,心里也是着急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机能出现了什么问题,手脚总是有一段时间忽然间就麻痹了,动弹不得,之后又恢复原样。
这样的现象越来越频繁,不是一个好兆头。
他的身体终于能够重新活动了,他抬头,笑了笑,却没有把自己的身体情况告诉他。他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看重他,可是也知道他寄托在身上的期望,如果被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用说打仗了,甚至可能连站也站不起来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后果,搞不好秦了了也会被他牵连。
与大晁决战的前一夜,秦了了来到军营。
军营里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轻衫佩环的年轻女子走过,自然赢得一群人的目光。她就在众人的目光中在撩起营帐,努力的笑了笑。
昏黄的灯光下,申屠衍正在低头专心致志的看着几页纸,听到动静,赶紧将东西收入怀中,抬头愕然的看着她。
即使在暖光下,秦了了的脸色依然苍白的可怕,宛若一朵失了水分的花朵,“大哥,大王让我来看看你。”
申屠衍愣了一下,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她,却找不出别的话好说,只好讷讷道,“你好像瘦了,还是胖些好看。”
秦了了也愣住了,她怀着心事,这些日子以来过的都不好,人也清减了不少,她忍住心酸,嗔怪道,“大哥真是不会说话,哪里有说女孩子胖的好看?”女孩子总是希望自己在心上人面前是最好看的。
申屠衍也尴尬,嘿嘿的笑了几声。
秦了了怀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傻样,前言不搭后语,“大哥,明天就要上战场了,你是甘愿的吗?”
申屠衍挠挠头,这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他没有别的记忆,想法也变得简单起来,“那妹子你开心吗?你开心,我就乐意。”
秦了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眼角渐渐有了水色,她哽咽道,“开心,自然开心,我的大哥是战场上的英雄,我怎么会不开心骄傲?”
申屠衍不知道秦了了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女孩子,忽然想起来前几天买的那一对蝴蝶耳环,掏了好久才掏出来,放在女孩的手心,哄道,“别哭了,前几天我预支了军饷,这是给你的。”他想了想,补充道,“跟你的簪子很配。”
其实那对耳环,一看就知道是粗糙的仿冒品,跟她的簪子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的,可是她还是很欢喜,不拆穿,将它们戴上,“谢谢大哥,这是我一辈子收到最好的礼物,我会永远记得。”
——谢谢你愿意陪我演完这一场虚构的故事。虽然她一直都知道那只是她编的故事。
申屠衍看着姑娘喜欢,心里也有了几分得意,觉得自己有眼光,“嘿,我就是随便那么一挑。”
“大哥,其实就算你不是什么大英雄,能够活得开心,就够了。”秦了了拭干了泪,掏出了一个荷包来,“大哥送给我礼物,我怎么能够回礼,这个送给大哥,但是,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当大哥如果觉得不愿意做沙场上的英雄了,才能打开它,之前一定不能打开他。”
申屠衍纳闷,不过他对于女孩子的东西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也就答应了。他们又小坐了一会儿,她嘱咐的事情那么多,从饮食习惯到冷热衣料,简直要把后半辈子都嘱托完,等到说完,秦了了看了一下时间,知道拓跋凛规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就起身告别。
“哎,妹子,等我打了胜仗,也该发军饷了,到时候在给你添几件衣服。”
秦了了眸中泪光闪动,低头应了一声好。
他看着秦了了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今天的她跟寻常有些不同,清眸远黛,仿佛是盛妆打扮过的。
☆、第九支伞骨·合(下)
七月的天低沉得紧;大团的乌云滚滚而来,几乎要迎面压下来。
一人高的蒿草随风摆动;同时血腥味也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祁镧上下;这里是一场战事后的战场。
耳边是隆隆的战鼓;山呼海啸的喊杀声,申屠衍立在马上;置身其中;茫然望着周遭的一切;在这广阔的平原中横七竖八堆着还温热的尸首,这里面,有大晁的统领,也有胡狄的士兵;还有……附近的百姓。
他们说一个将军生应该在战场上;死也应该在战场上,这就是战场吗?
他的脸色苍白,打了胜仗,没有喜悦,也没有自豪感,甚至还萌生出连刚才在刀枪箭雨中也没有如此恐慌的情绪,以至于旁边的副将叫了好几次他都没有反应。
“将军,是否开拔回营?将军?”
“哦……哦。”他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于是他们缓缓的撤退,另外一部分留下来清理战场,其实也不算清理,尸体嘛,会有秃鹰斑鸠来解决,他们所做的,是将死人身上有用的东西都搜刮一番。
他算是没有受了什么伤,因为他根本没有怎么参与战斗,只是观战。可是还是遇到几个大晁将领,说来也奇怪,那几个人下手凶猛,遇到他竟然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竟让下不去手去,特别是一个光头的先锋,先是震惊,后是发怒,一招招竟然要生擒他一般。他口中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一下说他对不起兄弟,一下说要把他押回去让他媳妇罚他跪算盘……
他想问为什么,可是刀箭无情,终究寻不到时机。
一直到战争结束。
申屠衍的心绪很乱,想着事情一路回了营寨。
晚上的时候,拓跋凛为了庆祝初战告捷,还特地举行了庆功宴,申屠衍却闷闷不乐,他的脑袋很乱,以至于他啃的羊腿味同嚼蜡,眼前的笙歌曼舞熟视无睹。
“申屠安答,怎么,不开心?”
“没有,没有。”他赶紧回答,“肉很好吃。”
“哈哈,申屠安答真是直爽,两日以后还有一场大战,还要仰仗将军呀。”他忽得招了招手,一位原来在热舞的舞姬转了几个圈,歪倒在他的怀里。
“琴姬,你摇摇服侍将军呀。”拓跋凛笑了笑,意味深长。
申屠衍被美人纠缠着,让他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无措道,“这不大好吧,不知道我妹子有没有过来,我可以看看她吗?”
“她?”拓跋凛忽然冷了脸,又觉得不大妥,缓和了几分才说,“哦,她被我派去外地办事去了,暂时回不来,将军今天晚上还是好好享受美人醇酒吧。”
申屠衍没有办法,被琴姬连拖带拉的进了营帐,申屠衍望着被风撩起的连帐,远处的篝火不时的映入眼帘,今晚的欢愉远没有结束。
申屠衍看着帐中罗带轻解的美人却出了冷汗,他木讷的说了一句,“哎,姑娘,你衣襟散开了。”
琴姬轻笑着,他见过木头,还没见过这么不解风情的,柔夷攀上了申屠衍的脖子,嗔怪着,“将军,你真坏!”说完,就来解申屠衍的衣带。
申屠衍抖了一个激灵,浑身都精神了,心中一咬牙,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