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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最后; 众人伏拜于地,悲拗出声,为敬帝哀; 为天下哭。
赵妧还是没有哭,她哭不出声,也流不出泪。。。她的额头磕在地上,感受着那冰凉侵骨; 听着周围震天的哭声,面色仍很平静。
宫中事宜赵妧插不上手,王皇后也不愿让她这继续留在这,不过是徒增悲伤罢了。
她让徐修好生陪着赵妧回去。
赵妧很听话,徐修扶她起来的时候,她就站着。带她走的时候,她就随人一道走着——王皇后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谢妃便在边上轻轻说道,“晋阳自幼跟陛下好,如今,也不知能不能缓过来。”
王皇后没说话,良久她才转身往里,留下一句,“没有什么是缓不过来的。”
马车里,徐修抱着赵妧,看着她的面色,轻轻开了口,“妧妧。”
赵妧的面色仍很平静,她轻轻嗯了一声,是在应他的话。
徐修叹了口气,他握着赵妧的下巴,逼着她抬头对视,“哭出来。”
赵妧抬了头,看着徐修的下巴,滑过他的脸,滑到他的眼,哑声说道,“我哭不出来,徐修,我哭不出来了。。。”
这个声音,悲伤的让徐修的心跟着一疼。
他伸了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哄着人,“妧妧,哭出来,把你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哭出来。”
也许是徐修的声音太过柔情,也许是赵妧那根紧紧绷着的弦断了。她终于还是哭了——
哭的毫无形象,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哭着。。。眼泪浸湿了徐修身前的衣裳。
徐修的手轻轻拍着她,低声说道,“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赵妧哭累了,再也哭不出了,像是卸尽了全身力气一般,靠在徐修的怀里睡着了。
徐修看着睡着的赵妧,伸了手轻柔的抚着她面上的泪痕,然后他低头吻在赵妧合着的眼睛上。
马车仍缓缓往乌衣巷去。
———
敬帝出殡的那日,是个大好晴天,由赵恒带头送敬帝于先前择好的陵墓安葬。
一路上,百官相随,民众哭送,乐师奏哀乐。。。
赵妧不曾跟随,她在大去宫走了一遍又一遍,听着外头的哀乐与鸣钟声。。。最后坐在敬帝的龙床前,握着那本先前常念于他听的书,打开了其中一页,轻轻念道,“茶坊毎五更点灯,博易买卖衣物图画花环领抹之类,至晓即散,谓之『鬼市子』。”
等念完,敬帝身边的随侍走上前,轻轻劝道,“公主,日头落了,您也该回了。”
赵妧的手放在那半开的书上,想着那日她的父皇还与她说,等他身体好了,一道去宫外吃宵夜。
她等着等着,却只等到她的父皇长眠地下。。。
她抬了头,声有些哑,“李公公,你说父皇在那。。。会寂寞,会难受吗?”
李公公面露悲戚,拿着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他想说人死后。。。其实什么感觉都没了。可是他看了看赵妧,这个自幼被主子捧在手心的小公主,终归还是笑着回道,“主子原就是天上神君,此次是下凡来历劫。如今劫数已成,主子自也是要归位仙班了。往后,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
“是吗?”
赵妧的面色很淡,声却带着几分颤,她看着李公公,眼里含着几分希冀。
李公公轻轻点了点头。
赵妧低着头,指尖磨着那本书,声很轻,“那我就放心了,父皇喜欢干净,若是让他长眠地下,他定是不喜的。这样。。。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她站起身,看了眼四边的摆设,最终还是提了步子往外走去。
等快走到门外的时侯,赵妧的步子停了下。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的很快,想着往先,她只要转头,准能看见她的父皇坐在龙床上,笑着看向她,“晋阳,你来了。”
她的手紧紧抱着书,转身往屋里看去,可屋里除了李公公,再无他人。
赵妧心下悲戚,此时才有几分真实的感觉,原来。。。
她的父皇当真不在了。
这世上,当真没有她的父皇了。
赵妧转身,宽大的衣袍在这落日的余晖下,被拉的很长。她一步一步走着,背挺直着,身影孤寂,然后她看见。。。徐修穿着丧服,负手站在前方。
她提着衣裙跑了起来,就像是一只疲倦的鸟儿,终于找到了她的归处。
徐修伸手扶了她一把,另一只手擦着她额上的汗,轻声说道,“跑这么快做什么?”
赵妧抬头,露了个笑。
这是她近几日来的第一个笑,如拔云见日,如烟过云散,然后是缠绵一句,“我想你了。”
徐修一怔,也笑。。。
他低头,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碎发,声也透着愉悦,“我知道。”
日头尚未全落,赵妧与徐修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在这落日的余晖里,笑了。
———
高阳宫,谢妃的住处。
外头更漏三声,王皇后与谢妃对坐,中间摆着一副未下完的棋局。
谢妃执白子,看了眼棋局,落于一处,轻轻说道,“这一回,您不让了?”
王皇后嗯一声,她往后靠着,手里的棋子跟着一落。
谢妃仍笑着,却不再落子,她把白子扔进棋篓里,“我还记得那一年,你来谢府丢了丫鬟迷了路,最后也不知怎么就寻到了我的院子来。平日矜贵的王家小姐,头一回,歪了髻,红了脸。。。让人瞧着稀奇也新鲜。”
王皇后捏着黑子的手一顿,然后抬了头说道,“那年,我们年岁都不大。。。一个是芝兰玉树的谢家姑娘,一个是矜贵名重的王家小姐,相见好几回,却从未交过心。”
她把黑子扔进棋篓,端过茶也轻轻笑了笑,“后来,我迷路误入你院子,你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倒让你我往后的年岁都连在了一起。”
谢妃望着窗外,仍笑着,“有时候在想,若无那一日。你还是那矜贵的王家小姐,我也还是那清贵的谢家姑娘,从来都是点头交。。。”她转头看着王皇后,“那该多好。”
王皇后握着茶盏转了一回,才又搁了,“可这世间,从来没有后悔药。”
她说完这句,站起身,不再看人,往外走去,只一句,“你素来爱干净,我予了你一盏醇酒。”
“王蕙。。。”
谢妃端坐着,轻轻唤人一声。
她已许久不曾唤过这个名,初初念出口,竟也有了几分陌生。。。
王皇后停了步子,却未转身。
“王蕙,就算重头再来,我依旧会这样做。”
王皇后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提了步子,推门而去。
谢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终归还是落了泪。。。
她想起那年桃花微雨时,王蕙误入她的院子,瞧见是她,一怔,而后是一句,“蕙不知,是谢姑娘的住处,打搅了。”
然后就转身离去,可她也没迈出几步,又折了身子回来,也无不好意思,直直白白的说道,“劳谢姑娘借个丫头予我,庭院太大,蕙迷路了。”
谢蕴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王蕙,也是头一回不顾形象的“噗嗤”,笑出声来。
昔日的年岁总是这般美好。
谢妃轻轻露了个笑,她从那绣盒里取出一把剪子对着心口,看着窗外的幽花与月色,仍挂着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恨。。。可我还是舍不得。”
谢蕴的神智已逐渐消散,她想起了许多事,早年的王蕙,后来的敬帝——
那其中的爱恨情忧,是是非非,她早已分不清了。
夜还很深,宋宫却响彻了一声又一声的哭叫,而后是一句,“谢娘娘,殁了!”
“谢娘娘,殁了!”
王蕙听见这个声,走在阶梯上的步子一顿。良久她抬头看着那天上的一弯明月,脑海里划过许多事。。。早年的谢蕴,后来的敬帝,如今的局面。
可最后,她也只是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连着一句,“走吧。”
第61章 逝
谢妃的消息传到东宫的时候; 是先传到了太子妃那处,刘氏一怔忙穿妥了衣裳,临到门口时却还是停了。她望着许深住处的方向; 心中百转千回; 到底还是没让人连夜把这消息透过去——
赵恒近日因着先帝的事,连着三日都没怎么好好着过觉。
如今刚刚得了一个好觉; 不管怎样,都让他先睡一个安稳觉罢。
刘氏看着那悬高的夜色; 深深吸了一口气; 只身往内宫去了。
赵恒醒时; 已是翌日。。。清晨了。
外头日头已高高挂起,照进这一室楼阁里。赵恒伸手撩了床幔,看着临窗剪花的素衣女子; 沉闷了几日的面上终于是露了笑,“深深。”
许深握着剪子的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她把剪子放在一块帕子上,又往那盆里洗了手拭干净; 才转过身子,往人那处走去,面色很淡。
赵恒却偏爱极了她这一副模样; 他伸手把人圈在怀里扔进了床上,凑近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笑道,“深深; 你好香。”
许深拢了眉,轻轻推了人一把,声很淡,“恒郎又在唬人了,妾怎的闻不见。”
赵恒的喉间漾出愉悦的笑,凑到人的耳垂上咬了一口,“我说有,就有。”
这厢正是情动时,外头便有人轻轻拍起了门,连着一声又一声“爷”。。。
赵恒眉一皱,往外看去一眼,最后还是坐起身来。一面穿着衣服,一面与许深说道,“是青衣,许是有什么急事。你就在这处待着。。。”
他这话说完,还凑近了人跟着一句,“我马上就回来。”
赵恒灼热的气息打在许深的脸上,让她平日寡淡的面上也起了几许绯红。
她背过身去,不理人了。
赵恒看着她笑了笑,也不再说什么,等穿好了衣裳便往外屋走去,让人进来。
那头门一开,青衣便走了进来,赵恒坐在一处看着他步子紊乱,皱了眉,“出了什么事?”
青衣的头磕在地上,跟着一句,“主子,谢娘娘,殁了。。。”
赵恒仿佛没听清,转过脸看着他,又问一遍,“你说什么?”
青衣重新道了一遍,才又说起那桩事情来,“消息是昨夜传到东宫来的,奴又去打听了回,近侍的丫头说。。。谢娘娘是舍不住先帝,才一并跟了去。”
赵恒握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他垂了眼看着青衣,声有几分哑,“昨夜传来,为何昨夜不报?”
青衣仍埋着头,话停了会才道,“太子妃那处拦了一道,说是您近日没睡好,让您先好生睡一觉。”
“呵。。。”
赵恒仍垂着眼,握着茶盏的手却愈发用了力道,“她人呢?”
“昨夜去了内宫,今早才回来,现下怕是还在屋子里。”
赵恒手里握着的茶盏重重扔在地上,茶盏的破碎声惊了青衣,也惊了里屋的许深——
可等许深出来的时候,却只看到赵恒匆匆而去的背影。她转身问着青衣,蹙了眉,“他是怎么了?”
青衣站起身,仍埋着头,恭声回道,“是宫里的事,您不必担心。。。”
他这话说完是转身告退,等握到那门把的时候,步子停了下。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还是跟着赵恒先前的步子走了。
许深皱了眉,看着那盏被赵恒砸碎的茶盏。良久,也只是唤人进来打扫干净,自往里屋去了。
赵恒走到刘氏这处的时候,门前的几个丫鬟正围着在打络子,瞧见赵恒来是愣了一会,忙又站起身给人请安了。
随后跟来的青衣看着面色不好的赵恒,叹了一口气,忙上前打发了几个丫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