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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莲却是顿了下,才抬起了头。
赵恒看着眼前人,想起那年一道宫墙里,她站在他的眼前,抬头看他。。。她的面容寡淡,眼神清冷。
“你叫什么名?”
“许深,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
赵恒一笑,不再看她,只抬头看着那无尽好天色,而后是低沉而又淡漠一句,“走吧。”
青衣应是,辇车继续往前。
而那个捧荷跪着的女子,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是摇了摇头,又轻轻一笑。
她站起身,与人背道,走了另一条路。
———
辇车行至未央宫。
门前宫侍见了,是一怔,才忙上前朝人行了一大礼,口中道一句敬辞。
赵恒未说话,他依旧看着那块“门匾”,良久才开了口,“去与你家主子说一声,故人来见。”
两个宫侍互相对了一眼,忙应了一声。
一人在外,一人便往里去禀了。
赵恒走下辇车,他负手往里走去。
未央宫内,布景一如旧年。
他看过那一树一景,见了那一亭一院,受了众人大礼。
待至那正屋前,廊下却唯有几个女侍,不见那人。
赵恒步子一顿,他看向那大开的门,却无熟悉身影。。。他负在身后的手,轻轻一握,却又松开。
而后。。。
赵恒继续迈步往里,廊下女侍与他行上大礼,口中道上一句敬辞。
他走进屋子,循眼四顾,才见临窗一处,有人低头莳花弄草,闲适自得——
却是一身素衣的刘燕婉。
赵恒有几分恍惚,一别经年,他未曾想到素来雍容华贵的她,竟有一天会摘下凤冠,却下华服。。。
他未迈步,依旧驻足这一处,负在身后的手,又一握。
赵恒未说话,那处便也无声。
良久,赵恒看着她,头回喊她的名字,“燕婉。”
燕婉握着剪子的手一顿,她的面容依旧端庄而从容,而她的面色亦甚是平静。。。她把手中剪子搁在一处,才转过身来。
她未看他,只深深与人屈下一礼,“陛下。”
赵恒看着她,却未说话。。。
良久,他方迈了步子往一处坐去。自斟一盏茶,待喝下一口,才开了口,声平亦淡,“过来,与朕说说话。”
燕婉看着他,是过了会才走了过去。
她坐人对侧,拿着一块帕子拭了手,低头一句,“您要说什么?”
赵恒张了张口,一时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说什么?
他也不知。
大梦将去,而这宫中的旧人,也早就去了个干净。
如今这阖宫上下,唯有她,竟只有她。。。是东宫旧人。
是他的旧人。
赵恒面容苍白,眉目很淡,手中捧着一盏热茶。
他看着那大开窗棂外的景致,良久才开了口,“记忆中,好似你我从未有过好好坐下来,喝一盏茶,说一段话。”
燕婉握着的帕子一顿,她把帕子搁于一处,亦倒一碗茶,捧于手中喝上一口。她的声很平,面容依旧平静,“往日,我想说,您不愿听。”
“如今,您愿说了。”
“可于你我而言,终归也没什么意义了——”
赵恒手中仍握着那碗茶,闻言是侧头看她,付之一笑,“你说的对,老来忆从前,终归没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完,便转过头来,不再看她。
室内很静,两人各捧一盏茶,却一句都不再说。
窗外有风拂过树木,惹来一阵声响。。。
赵恒搁下手中茶盏,他站起身,低头最后看了眼身边人,终归是一句未说,往外走去。
燕婉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在人跨过那门槛前,却是开口说下一句,“您还记得十六岁的刘燕婉吗?”
赵恒停了步子,是细细想了一会,却也只记得一个灯火下穿着凤冠霞帔,模糊的身影罢了。。。他摇了摇头,依旧负手在身后,看着那外头的蓝天白云,良久才说下一句,“下辈子,记得嫁个好人家。”
他说完这话,再不留步往外走去。
燕婉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侧头往那窗外的大好天色看去。。。一别经年,再见之日亦回不到从前岁月。
她合上了眼睛,想起出嫁前,她问母亲,“何为燕婉?”
母亲拂过她的长发,柔声与她说道,“夫妇和睦,为燕婉。”
而后是出嫁那夜,她坐在那百子千孙被上,床前是一对龙凤烛,照亮了一室。而她的面前却是赵恒,他穿着一身醺色正装,面色平静,负手在后。。。“燕婉,何为燕婉?”
烛火下,她羞红了脸,与他说,“夫妇和睦,为燕婉。”
燕婉睁开眼,她依旧看着那大好天色,一笑了之。。。
“燕婉之求,求而不得。”
———
同年八月,赵恒于大去宫驾崩。
享年四十有五。。。
赵恒是在八月一个夜下驾崩的,他死前,身边唯有青衣一人。
而在他混沌之际,他以为记得的应是早年大去宫内,那个拈花一笑的素衣女子。。。可最后出现在他记忆中的,却是那年宫墙,站在他眼前的那个女子。
“你叫什么名?”
“许深,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
赵恒看着那虚无之处,许深转过头来,淡声一句,“天是你的,地是你的,妾无处可逃。”
他一笑,伸出手去,“深深,朕来与你认错了。”
赵恒阖上了眼睛,而他悬在半空的手,亦放了下来。。。
大去宫内,哭声震天。
而未央那处,燕婉从床榻上惊醒,外头有人轻轻拍打着门,口中喊道,“娘娘,娘娘,陛下。。。陛下,他,驾崩了。”
“什么?”
燕婉的手撑在塌上,怔然不动,半会呢喃出声,“他。。。死了?”
———
翌日,青衣跪拜于未央宫内。
他双手握着一道圣旨,呈于上空,口中称道,“这是陛下留给您的一道旨意,太子终归不是您的骨肉,可天下赵姓子孙却也只有他一人了。”
“陛下怕他往后亏待了您。。。是以,让奴把这道传位的旨意,交给您,由您去下。”
燕婉看着眼前那道明黄圣旨,手撑在扶把上,良久才开了口,“他还说了什么?”
青衣一顿,摇了摇头。
燕婉撑在扶把上的手一顿,良久。。。她转头看着那碧海青天,心中千言万语过,良久却化为一声轻叹。
第101章 番外(七)有话说必看系列
永安二十五年; 敬帝崩。
刘皇后尊帝意,持圣诏。。。传位于太子誉。
同月,太子誉登基; 尊先帝为襄武帝; 尊嫡母刘氏为太后,尊生母史氏为太妃。继任王璋为御史中丞; 任户部尚书徐修为相。
同年,赵誉改年号为建平。
———
文德殿。
赵誉坐于主位; 他年有十九; 面貌俊美。。。与襄文帝面貌相较; 却要显得阴柔些。
他这厢未说话,只端着一碗茶看着两排大臣议事。
待眼循到徐相之时,与他眼神一撞; 眼中思绪消尽,化做一个笑,“各位大臣说的都各有道理,却不知。。。徐相觉得该如何?”
徐修坐在左首位置; 他的手中握着一盏茶,闻言是往四下看去一眼。
他未说话,面上依旧是旧年的温润。
可单单四下投去的这一眼; 便使得殿内静寂了半响。
待殿内无声。。。
徐修仍握着那盏茶,他看向赵誉,开了口,“范大人所呈的这道折子; 总共说了两桩事。一事是想要更变‘官吏升降制度’,改变往先文官三年一升迁的做法,只把官员中有作为、立大功的人,才能提拔重用。”
“这一事,众位大人怕是也认可的。”
徐修话一顿,喝下一口茶,才又说道,“众位大人所争议的,怕是范大人所提出的另一条‘止恩荫,抑世家’。。。”
他这话说完,旁人自是应和起来。
先前起争议时,说话最厉害的一位胡姓大人,是站起身来,与赵誉拱手一礼,开口说道,“朝中大半官员,皆来自世家,若依范大人所言,这些人何去处?”
他这话说完,另一头的一位冯姓大人便也站起身来,拱手与赵誉道上一句,“范大人所言,亦不是盖了那所有贵族、世家子弟。只是却有不少受恩荫子弟,行纨绔之事,又有包庇、结党之嫌。。。”
“前几日,汴京城里的几桩闹事,说的便是那明兴侯府的大公子,与那杜大人家的独子以权压人的事。此等之人若亦受恩荫,那么我大宋百姓,如何信服朝堂人,是为民做事?”
“臣以为,为了大宋朝堂清明,大宋子民信服。。。应限制大官的恩荫特许,以防其子弟充任馆阁要职。”
冯大人这处的人,听他这话完,忙站起身同应和人一句,“臣附议。”
“臣亦附议!”
胡大人那处面色自是不好,也各自站起身来,辩驳一二。
这厢吵得不可开交。
赵誉往徐相那处看去,便见他搁了手中茶盏,放于一侧案几之上。。。不轻不重,却恰好让这满殿人听了个全。
方才尚还在辩论的几人,闻声是低下几分声来,到的后头是化为虚无声。
徐修开了口,是对赵誉说,“两位大人,各执一词,各有各的道理。自开朝以来至今几百余年,恩荫制便一直都有。。。若骤然取之,怕是贵族、世家怕是要言论不休。”
“止恩荫,抑世家。。。”
徐修轻轻道来这一句,便又一笑,“依臣所言,不若把这每年一次的恩荫制度,更迭为三年一次。还有这一人入仕,子孙、亲族俱可得官的说法,确实也得改改了。”
众位大臣,一听这话,头回未争论什么。
只是互相打了个眼,便又看向赵誉,是要听一听他的意思。
赵誉便顺着徐相的话,继续说了下去,“徐相所言,朕心甚慰。。。那就依徐相所言,至于一人入仕,子孙、亲族俱可得官,便更为一人入仕,嫡系子孙可荫补二人。”
他这话说完,便又看向众臣,“众位可还有异议?”
两派知晓,这桩事便是这般定了,自不敢再说有什么异议的话。。。自拱手一礼,道一声“无”。
这事了,这桩会便是散了。
众人往外退去,徐相却是被留下来了。
等着室内退了个干净。
赵誉便站起身来,他走至徐修面前,与人拱手一礼,“徐相不仅是大宋的丞相,更是我的老师。”
他这礼行的甚是有礼,连说话也自称起“我”来。
徐修自是避开了这个礼,他亦站起身来,与人还上一礼,道下一句,“陛下缪赞了,臣承先帝旨意,与王大人辅助于您。。。这老师一名,却是担不得。”
赵誉便也不再拘于此礼,只邀请起人来,“便是称不得一声老师,却也能叫您一声姑父。。。姑父帮了朕许多,不若今日留下与朕一道用饭?”
徐修却摇了摇头,他面色不变,只道下一句,“家中有人,不愿让她久等。”
赵誉一怔,后头才回过神来,笑道,“是姑母吧?”
徐修点头,素来波澜不惊的面上,也带了几许笑意。。。
赵誉闻言,便不再拦人,依旧笑着请人回了。。。
徐修便再拘一道臣礼,才往外退去,若碰到同僚打礼,便也与人颌上一个首。
他手中仍握着一个笏板,依旧未留步,只身往前走去。。。外头早有轿子等候。
轿边站着的人,却是青衣。
见他走来,是唤人一声“主子”,一面是掀开了那绣着吉祥腾图的紫色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