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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去见他还得想着我,听见没?”
见她抿着嘴笑,他别过脸去:“记得啊。”
木姜再三保证,终于趁他不注意亲了他一口才离开房里。
何偏正提着两包糕点,桂花味的豌豆黄,长安城里卖的可好了,他想木姜也一定爱吃。
自她那次病了,他已经好久没看过她了,不知道她养好身体没?她那么瘦,可要吃胖一点儿才好看。
正愣神,身后传来伶仃的声音,如空谷莺声婉转,清脆的很。
“何大侠。”
何偏正回头。
木姜比前些时日胖了些,脸上挂了些肉,却不臃肿,脸蛋红润,眸色清明,一身淡青色的棉衣更显得她发乌肤白。
何偏正讷讷地退了一步:“木姜姑娘……身体可好了些?”
木姜走到与他相距五步的距离站定:“好多了,多谢何大侠关心。那日多亏了您和柯大哥,不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了。”
话里话外都是感激,却多了层隔阂。自从木姜知道何偏正与太子有瓜葛,便起了防备之心,于是那天不管他再三的挽留还是回到了百香楼。
何偏正却不知缘由,只当木姜吓着了,于是今日提了糕点来看她。还有……柯大海说的也不错,这么好的姑娘整日留在百香楼也不是个事,不若早日把这情愫说破。
他偏头咳了声,拟将站在心上人面前的慌乱和无措都丢了出去。
木姜静静地站在那,她大概知道要发生什么,可她想到她要说出去的话会伤害这样好的人就觉得残忍。
她默了会儿,回头,看了一眼三爷的屋子,那里面灯火通明,也许他正翘着二郎腿等着她。
于是她现将这尴尬的沉默打破:“何大侠,我有些事同你说。”
“啊,你说。”何偏正被她一打岔,有些失落,可猛跳的心又重新回到胸腔,有稍稍安定。
“何大侠,多谢您上次的救命之恩,我待你犹如兄长一样。”
啊,兄长啊,何偏正的眼睛黯淡了一下,可仍勉强的笑着:“兄长也挺好啊……我觉得兄长也能照顾你。”
“既然是兄长,小妹也想将内心的事告诉你,小妹心悦谢三爷。”
“砰”糕点的纸包落在地上。
何偏正将目光转移到黄红色的包装纸上,右手的手背上青筋直蹦,他忍了一会,试图将胸间涌上来的气血咽下去,可惜,徒然无用。
他捏紧自己的拳头,目光缓缓向上,对上木姜。
“谢三郎,他是个小倌。”
木姜点头:“我知道。”
“他怎么可能给你幸福?”
“我不在乎,我可以等他一辈子。”
“木姜!”
这是何偏正第一次发这么大的脾气。他直挺的鼻子由于过度的怒气显得有些发红,脖子里攀岩上青色的筋,一跳一跳,还像下一秒就要屠红整个世界一样。
她一定入了魔障。
何偏正试图给她脱罪,却发现她眼神清明,言辞清楚。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那些话都梗在喉头里,末了,嗓子却干了,快冒了烟,他才一字一句的问:“为什么、他一个小倌……”
木姜知道,她大概知道所有人都觉得谢三郎给不了她幸福,他甚至连个家都不能给她。
他身边的女人兜兜转转,她甚至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爱情论谁,谁都不要。
可她不能,谢三郎因为他们萧家才落入风尘,于理,她欠他,于情,她爱他。
她将一半真相告知与他:“我不在乎他的身份,他落入风尘并不是已愿,说到底这也有我的责任,我什么资格嫌弃他。”
何偏正抓住这救命的稻草,他大脚迈上前,攥出木姜的胳膊,用尽全力,试图将这个沉浸在梦里的女子唤醒:“这是愧疚,你得分清,不能因为这个,在他身边毁了一辈子!”
木姜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将他的手掰开:“何大侠,你也许理解错了,我这么大的人了,当然分得清怜悯和喜欢,我喜欢他,仅仅因为他是谢三郎,不论他是小倌,走贩我都不在乎。”
她从他的范围里走出来,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对不起,何大侠。”
有什么对不起,他自己喜欢上别人,她有什么错。
说不通,讲不明,这条路她要一直黑到底。
何偏正难以置信,脚尖一转,红色的飞鱼服扫在地上,刮过落叶,逃一样的离开这里。
糕点的纸包踩在地上,嫩黄色细末撒了一地。木姜蹲下来,双手合在膝盖上,定定地望着它。
这大概是一个大侠被碾碎了的柔软的心。
木姜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她伸出手,将糕点的纸包揉进自己的手心,指缝里泄出好一些香甜的粉末,微风一吹,散过整个院落。
再过些时日,冬风来了,白雪一下,便将所有的其他的颜色都遮了过去。
谢三郎在屋里等的望眼欲穿,忽的听见楼梯上轻微的脚步声,忙的滑到凳子上,装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翘着二郎腿,端着碗筷。
“咔”冬风呼啸着,一个不大的人影将门关上,对手哈了口热气。
“回来了?”谢三郎用余光看她。
木姜搓了搓手,坐在凳子上,应了声。
菜刚刚上了新的,热的很,木姜捏着筷子捻了块肉,却在半空中被谢三郎劫走。
木姜筷子一顿,转了个方向,又去夹青菜。
才刚擦到边,碗整个都被谢三郎端了过去。
木姜放下筷子,盯着用筷子戳着菜的谢三郎:“三爷,幼稚不?”
哟呵,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说他了!
谢三郎将筷子一搁,凳子往后一移,做出一个抓到媳妇儿背着偷汉子的乌龟男人的形象,嘴巴一撇:“你骂我?”
“我没……”木姜的脾气像气球一样泄了大半。
“好,你那说说出去那么久了,聊了什么呢?”
木姜听后,忍着笑,眨眨眼睛:“三爷猜猜!”
谢三郎盯着她,死死地盯着她。
“好了,快吃吧,免得凉了。”
木姜将筷子递给谢三郎,笑着歪了歪脑袋。
谢三郎将那藕片当做何偏正,嚼的嘎吱脆。
木姜笑着给他夹菜:“三爷,怎么一直吃藕呢?——吃藕,丑。”
谢三郎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木姜正了正神色,认真道:“我和他说清楚了。”
“什么说清楚了。”谢三郎眼睛乱瞟,明知故问。
“我同何大侠说,我木姜心悦谢三爷。”
“咯噔”筷子掉在桌子上,谢三郎窜到木姜跟前,搂着她脖子,下巴在她脑袋顶蹭了蹭:“好木姜,再说一次。”
木姜挑眉:“说多了,就显得不诚心了。”
“再说一次……求你了……”
☆、情深遇故人(一)
那年冬天,长安城的局势严峻,剑拔弩张,街上跑着各式的兵马,铺子也都关了,远远看去,只有狂风撕着幌子,倒是应了这萧索的季节。
木姜听楼里的人说,长安城的外头打着先太子的旗号一路向北,过了灞桥,与长安城派出的士兵兵戎相接,木姜心里咯噔了一下,白里夜里都提着心吊着胆,忽的一天夜晚听到胜仗的号子声,猛地从梦里惊醒,赤着脚站在院子里看见围墙外灯火通明,马蹄欢呼声不绝,那颗惶恐的心落了下来后又空的厉害。
小倌楼也闭馆了许久,楼里的倌爷们找来马吊、上大人和色子当个乐子,倒是玩得开心痛快。
谢三郎情场得意,赌场也依旧得意,拉着木姜来看看热闹,揣了个十几两银子坐在马吊桌上,倒是把他人的油水刮了个干净。
众人纷纷指责他的不道义,他站起来,拉着木姜,将垂在胸前的头发挽了挽,嗔道:“有本事赢回来啊。”
等下了桌子,就把赢来的银子全交给了木姜:“呐,这些你都拿着。”
沉甸甸、白花花的一大摞银子堆在木姜手上,重的她手腕一沉,抱怨道:“三爷,太多了。”
“嘿!给你银子你还嫌多是吧!”他上楼,转过身子,弓起的食指狠狠地刮了一下木姜的鼻子。
木姜皱了皱发红的鼻子,跟在他后头。
突的,前面的人停下脚步,木姜低着头走路也没顾忌这么多,一头撞到谢三郎的背上,痛的他闷哼一声。
木姜下意识的往后退一步,惊呼一声差点一脚踩空,怀里的东西咣啷掉在地上,衣领被人一揪,朝前蹿了一步,算是站定了。
惊魂未定,心梗在喉头上还没下去,额头就被谢三郎用力的探了一下:“嘿,个小丫头走路都不看前面?”
木姜捂着通红一片的额头,揉了揉,蹲下去捡银子:“三爷走的好好地,怎么突然站在这不动?”
谢三郎和木姜在楼里待了这么久,他玩的倒是痛快,但看着木姜每天茫然一张脸在那发呆,就觉得心里有一个小手不停的抠。
越装作漠不关心,心里却在意,索性和木姜混在一起去了。
他想了想,问:“楼里待的无聊吗?”
兵荒马乱的,待在哪还不是一样。
“还行。”
木姜跟着谢三郎上楼。
谢三郎走在前面,背过身:“什么还行,你看你每天挂着一张比天井枯败的荷叶还要萧索的脸,只差在脸上写两个大字——无聊。”
木姜沉默。
谢三郎又说:“等外面打完仗了,我带你出去玩。长安城的大雁塔外有条河,等下了雪,河冻上了,我们就去外面滑冰。”
木姜想,这仗得打到什么时候,点了点头,却也没在意。哪想得,时机来的这么快,前几日外面商铺的门还关的紧紧地,今日她出门一看,人山人海,倒是热闹。
谢三郎身上披着雪白的狐裘,里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棉衣,手里捧着手暖,皱着鼻子跟在木姜的后头,探出了头:“怎么回事?这么吵。”
冬天呢,谁不躲在家里猫冬。
外面的小孩子手里点着爆仗,霹雳一声,丢在门前的石阶上,骇的木姜连连退了好几步。
“哈,快来看,□□出来了……”一群屁大的小孩子指着谢三郎嗤笑。
木姜紧紧握着谢三郎的手未松,气的喘了口粗气,呛过去:“你,才是婊。子。”
“哈哈,婊。子说话了!”
又丢了一个炮仗过来,黄豆大的橙红色即将燃尽导火线,木姜紧握住那只手就要往后退,那炮仗却被一只黑色的脚踩灭了。
不知在什么时候,谢三郎反带她到身后,挡在他前面,一双眼又凉又冷:“怎么,婊。子碍着你们了?碍着了怎么不走啊,还戳在这,欠婊。子么?这可比婊。子还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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