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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走石飞沙,那是任何书生文人都描述不出的惊绝场面,但可惜,在经历了人头满山飘,以及近距离观赏滴血湘君剑之后,祝燕隐已经恨不能当场痛饮十八坛孟婆汤洗脑,别说轰鸣,就算九天仙女轰仙乐,也不行。
潘仕候在方才的打斗中受了轻伤,弟子将他扶到石头上坐好,撕碎干净的里衣暂时捆扎。听到山巅传来的声音后,也大吃一惊:“厉宫主好强的内力。”
“我知道,我就知道。”潘仕候看着漫天扬尘,浑浊的眼底透出光亮,“那几十上百个武林门派,加起来也不敌他一半。”
他语调激动,又想起十几年前的事情,更是连伤痛都忘了。
……
祝燕隐一回钱庄就开始发烧,浑身像一块架在火上的炭,慌得管家也顾不上礼数,三更半夜就去客栈请神医。
江胜临匆忙裹上外袍,命药童去收拾出诊用的箱子,又问:“为何会突然高热不退?”
祝章先前已在山里向厉随保证过,要对所见所闻守口如瓶,但又不敢耽误看诊,只好过度加工了一下真相,道:“我家公子夜游虎啸峡,那里本就风寒天冷,又撞见了鬼杀人,受惊过度,所以一回家就病倒了。”
江胜临惊呆,你再说一遍,撞见了什么杀人?
祝章一脸诚恳:“我家公子胆小,也不知把什么影子看成了鬼,还请神医救命!”
胆小为什么还要夜游虎啸峡?
江胜临头疼:“走吧,先去看看。”
另一头,厉随也将潘仕候送回了天蛛堂。潘仕候的儿子名叫潘锦华,听到消息后急忙带人赶来:“爹,大哥,出了什么事?”
厉随没有理会这声“大哥”,甚至连视线都没飘一下,只问:“凤鸣山,哪座书院?”
潘仕候答:“垂柳书院。”
潘锦华被晾在旁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敢多言,待厉随走后才小声抱怨:“爹,你未免太惯着他了些,到底谁才是长辈。”
“你知道什么!”潘仕候斥责一句,又恨铁不成钢道,“你这辈子披星戴月,怕也赶不上人家十分之一的武学修为,哪里来的脸在这里说闲话!倘若你真有本事,能一举铲平尚儒山庄,在武林中扬名立万,我难道还会把这机会白白让给别人?”
潘锦华被说得面上青红,心里却是越发不忿了。
……
祝燕隐烧了一天一夜,做了差不多八百个噩梦吧,才醒。
每个噩梦里都有厉宫主的存在,要么在杀人,要么在喝血,要么在杀人喝血,或者什么都不干,只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就已经噩得非常直白外露,来势汹汹。
在“继续发烧昏睡”和“虽然身体不舒服还是很想睡但睡着了就会做梦梦到杀人狂实在是太可怕了所以我还是咬咬牙醒来吧”之间,祝二公子勉强选择了后者,顶一块降温用的布在头上,神似坐月子,生无可恋。
江胜临此时不在钱庄,在城外。他最近确实有些分身乏术,既要照顾祝燕隐,又要照顾厉随,偏偏这两人的赶路日程还不大一样。祝二公子虚弱卧床,在缓好之前,实在不宜继续昼夜颠倒地去东北,所以江胜临提出:“不如你也在天蛛堂多待几天?”
厉随道:“我有别的事要做。”
江胜临问:“何事?”
“与尚儒山庄有关。”厉随擦拭剑锋,把昨晚虎啸峡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江胜临听完恍然:“怪不得。”
厉随皱眉:“怪不得什么,你也早就知道尚儒山庄有问题?”
“关尚儒山庄什么事。”江胜临解释,“是祝燕隐,昨晚祝府的管家慌慌张张来找我,说他家公子夜游虎啸峡,不小心撞见鬼,被吓得发烧昏迷说胡话,我还纳闷呢,什么鬼,搞了半天原来是你。”
厉随:“……”
江胜临还在感慨,你可真把他吓得不轻。
两天后,各门派离开白头城,继续前往雪城。
万渚云虽万般不愿厉随与队伍分开,却也心知肚明自己管不了,只好寄希望于祝燕隐,拎着两包点心亲自登门探病,又千叮咛万嘱咐,待祝公子身体痊愈后,可一定要带着厉宫主尽早北上啊!
祝燕隐光是听到“厉宫主”三个字,就又想当场昏迷。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管家祝章也很担心,眼见着自家公子喝了三天药,却依旧脸色发白不见好,便琢磨着是不是这钱庄人来人往太吵了,得换个清静的地方。
掌柜提议:“若论清静,论风景宜人方便休养,那非凤鸣山莫属。距离白头城只有五里地,山脚下有不少棋社和书院,里头都是文人雅客,绝不会有人舞刀弄枪。”
祝章当即决定:“那就搬去凤鸣山,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动身!”
江胜临下午正好去了天蛛堂,替潘仕候检查伤处,不在家。
等他回到钱庄时,屋里已经只剩下正在洒扫的仆役,说是二公子嫌这里吵闹,所以搬去凤鸣山养病了,掌柜另准备了一辆马车,正在院外等着,要接江神医一同进山。
江胜临一愣:“哪里?”
仆役又重复了一遍,凤鸣山。
江胜临:“……”
先是虎啸峡,再是凤鸣山,你们两个为什么总是要往一起凑?
……
祝燕隐站在院中,闭眼听耳畔鸟鸣声婉转,远处书声不绝。
好舒服!
心旷神怡!
血腥杀人事件带来的心理阴影总算消散一些,他这几天也在床上躺乏了,于是决定去附近走走。管事热情介绍,这附近有四座大的书院,每一座里都有藏书数千卷,还有棋社与茶室,都是风雅的好地方。
祝小穗也弄了张小地图过来,是这一带的建筑分布。祝燕隐第一回 见这玩意,觉得挺稀罕,对着路线走走停停,最后被一座高挑大宅挡住了去路。
牌匾草书四个大字,垂柳书院。
苍劲风流,字写得漂亮极了。
祝小穗问:“公子可要进去看看?”
“也行。”祝燕隐扣动铜环,守门人一听是江南祝府的少爷,赶忙恭敬地把两人请进门。这里的树木要比院外更加茂盛,取一个修身养性的意思,浓阴遮住日头,粉白野花盛开,空气里也是香的。
“真是个好地方。”祝小穗赞道,“虽比不上咱们家的书院,倒也别致清幽。”
“嗯。”祝燕隐烧了三天,身子还有些虚,被阴凉一激,哑着嗓子咳嗽了两声。
祝小穗用手背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不烧了,却有些凉,我还是扶公子回去吧。”
“我想多走走。”祝燕隐脖颈酸痛,“家里闷,躺得不舒服。”
“那我去取一条披风过来。”祝小穗叮嘱,“公子就在附近等着,可别逛远了。”
祝燕隐点头:“那头有几间屋宅,我去看看是不是棋社。”
祝小穗一路小跑回家,祝燕隐沿着回廊闲闲到处走,看到对联就驻足念一遍,若是遇到对仗工整巧妙的,还要摇头晃脑多回味几番。
“与古人游何所期,啧啧,与古人……唔!”
五天内连着被捂嘴拖走两次,这是何等的倒了八辈子血霉?
祝燕隐瞪大眼睛,整个人被压在一个狭小角落里,简直要魂飞魄散。
厉随单手捂着他的嘴,面色阴沉,从牙缝里往外挤字:“你给我闭嘴!”
第13章
这里是书院用来存放防蠹木条的地方,空间逼仄,两个成年男子挤得实在勉强。与噩梦本体如此近距离接触,祝燕隐再度摇摇欲吐,厉随显然也回忆起了他在虎啸峡的那一呕,脸色跟着一僵。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祝燕隐的呼吸也越来越困难,求生欲使他拼命挣扎。由此可见厉宫主是真的没有绑架经验,都是直接杀人的,所以才没意识到自己在捂住对方嘴的同时,一并将鼻子也捂住了,还在疑惑怀中人为何如此能扑腾,呜呜嗯嗯拧来扭去的,为免暴露行踪打草惊蛇,他索性手下一错,干脆利落地把人给捏晕了。
此等凶残行事手法,果然丝毫不讲道理。
在闷痛中陷入黑暗的祝二公子:啊,我死了。
厉随单手抱着这雪白雪白一个阔少,轻巧换了个方向。
透过窗棂细缝,能看到两个人正在往这边走,穿一身深色短打,手里拿着笤帚簸箕,看打扮像是书院杂役。
这个季节落叶不多,两人没几下就把地扫得干干净净,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离开,而是侧身挤进一间挂着锈锁的空屋。
厉随已在这里守了两日,好不容易等到对方有动作,本想跟过去看看,祝燕隐却不知做了什么梦,右手如抽筋一般,将自己的袖子攥得死紧,扯都扯不动。而厉宫主和魔头的区别在这种时候就充分体现出来了,他没有选择当场砍断祝二公子的手,只撕了自己半片衣袖。
祝燕隐被他放在樟木堆上,闻到熟悉书香,捏着手中布料,昏睡得越发心无旁骛。
那两名杂役溜进去的空屋四四方方,里头没摆家具,并无任何能藏人的地方,机关只可能在地下。
厉随目光扫视一圈,粗粗看过后,便悄无声息撤回杂物间,打横抱起祝燕隐,如一片云影般掠出垂柳书院。
祝小穗搂着一条披风,正在往外跑,脚还没迈出大门,就被从天而降的厉宫主吓了一跳,紧接着,又被昏迷不醒的祝燕隐吓了第二跳:“公子!”
他大惊失色,嗓子都喊劈了,甚至顾不上再害怕话本里的“每天都要吃一个人”,丢掉手里的东西冲上前:“公子,你快醒醒!”
厉随被吵得受不了:“他三个时辰后就会醒。”
语调一贯的没有情绪,当然也听不出任何愧疚。于是祝小穗就被带跑偏了,压根没往“自家公子可能并不是自愿要晕”上想,还以为是那院里湿气重太阴凉,发烧初愈的人熬不住,便大声叫杂役过来帮忙,同时不忘对厉随拱手道谢。
“多谢厉宫主,多谢厉宫主。”这时祝章也气喘吁吁跑来了。
以及其余几十个负责照顾祝二公子的杂役啊、丫鬟啊、护院啊,浩浩荡荡一大群,都捏着冷汗争先恐后行礼,这幸亏是被人捡了送回来,若是我家公子昏在地上没人管……啊,根本就不敢想。
厉随:“……”
江胜临正在隔壁院中忙着晒药,在被祝章请来时,正好来得及看到一抹黑色衣摆自院墙上闪过,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直觉告诉他,某人应该还没有发展到“在路边看到一个昏迷病人就会大发善心送回家”的程度,再一检查,祝燕隐脖颈处还隐隐浮着红色指痕,得。
祝章紧张地问:“神医,我家公子怎么又昏迷了,可是因为烧退后体虚未愈?”
江胜临看着这忠诚老管家,昧起医德与良心:“是,以后还是得多休息。”
祝燕隐手里仍攥着那半块布料,攥得骨节泛白,江胜临在替他检查时,好不容易才哄着拿走,忍不住在心里又将厉随骂了个狗血淋头,你与他也算同是天涯伤病痛,怎么就不能好好相处,我好不容易才治好,你转头就又把人打昏,是不是闲的。
脑仁子都疼。
而祝燕隐的脑仁子更疼,他睡了三五个时辰,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迷迷瞪瞪还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呢,便听到床边的祝小穗呜呜咽咽念了一句“幸亏有厉宫主将公子送回来”,于是立刻就又晕了。
祝小穗:“公子!”
江胜临目瞪口呆,再一次对厉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