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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我说,“右边那幢。”
“那儿,”汤斯对司机说,“右边那幢白色屋子。”
探员在车道停下,他的搭档通知当地警察,警察在玛丽家门前刹车。
“在车里等着。”汤斯对我说。三扇车门摔上,我被关在静悄悄的车里,望着警察跑向主屋的大门。开门的是个大块头女人,穿弹力裤和粉色运动衫,我猜她是玛丽的母亲。我后来得知,她和丈夫之前度假去佛罗里达探望祖母了。回到家,女儿没有来开门,他们并不担心,因为这种事很寻常。她经常几天甚至几个星期不见踪影,还会一段时间不和父母说话。他们注意到她的房间散发出怪味,但这也没什么不寻常的。
一位女警请母亲返回室内,汤斯带着调查局探员和警察跑到屋后,爬上通往车库二楼的楼梯。我坐在后排,车窗没有放下,草坪仿佛电视剧开场前的布景:两名警察把守笼罩了一层暗蓝色的白色房屋,旋转的警灯给景观玫瑰染上异色。风吹动薄云,摇晃山茱萸,粉色花瓣斜着飘向地面。有两三片轻轻落在引擎盖上,像正在融化的雪花似的贴在车窗上。
一分钟后,两名警察回来了,用手帕捂着嘴。一名警察在楼梯上滑了一下,他的伙伴拉住他。他的鞋跟留下一抹血迹。两人互相搀扶着回到草坪上,一名警察跪倒在地,连连干呕,另一名警察搂住他的肩膀。两名探员跟着出来,黑色风衣在背后飞扬,他们跑过草坪,拿着对讲机说个不停。剃平头的大块头探员停下脚步,抬起反光太阳镜,擦掉面颊上的泪水。汤斯慢慢走下来。他打开车门,外部世界的声音、气味和感觉回到车里。
“来,”他说,“你看过另外两个,应该也看看这个。”
我紧闭抽痛的嘴唇,不情愿地下车,跟着他穿过草坪。走到一半,我听见主屋的纱门里传来哀号声。有人告诉了母亲。我有一秒钟飘了起来,像是被大浪卷得离开了地面,汤斯扭头看我,我的脸上毫无表情,跟着他爬上楼梯。气味难以忍受:甜腥味。呕吐物、排泄物、变质的肉和腐败的鲜花。来到楼梯顶层,他让到旁边让我进去。我在门口犹豫片刻,汤斯从背后推了我一把。我屏住呼吸,踉跄着踏入地狱。
还是我见过的那个房间——海报、床、厨房区、镜子、连环杀手爱好者的照片——但所有的东西都被涂上了血液。我的视线在黯淡的光线中聚焦,我的大脑挣扎着理解涌现在眼前的画面:床垫仿佛黑色海绵,满是嗡嗡乱飞的苍蝇。渗出黏液的地毯。滑溜溜的墙壁。床的正中央躺着的尸体就像曼陀罗。
我剧烈喘息,深深吸气,但立刻意识到了错误。有毒的空气涌入身体,黑色的恶意充满大脑,血红色的墙壁开始旋转。视野变暗,我在惊恐中逃向房门,如果在房间里失去知觉,哪怕只是一秒钟,我就永远也无法逃离。汤斯在我昏倒前抓住了我。
42
警方扣留了我八个小时。三起凶案跨越州界,所以汤斯探员有权指挥,但各个地区的警察也得到许可向我问话:布鲁克林的布隆卓维奇警探,曼哈顿二人组,还有一个新泽西的亚裔瘦子。他们没有碰我,警察不是那么问话的,虽说给我一巴掌说不定能让我说得更快。总而言之,我在五分钟内说完了我知道的所有情况,然后从白天坐到晚上,看着他们说服自己相信。他们就像摔跤组合。每个警察都过来让我从头到尾说一遍,然后扔下我盯着单向玻璃看一会儿,再然后下一个警察推门进来,换个不太一样的态度重新问一遍相同的问题——愤怒、和蔼、真诚、怀疑——就像一群烂演员在试戏,争取同一个无聊角色。
我当然为类似场景写过蹩脚的对话,次数多得我都记不清了:莫尔德凯被种族主义警察用电击枪打翻,被山地匪帮用私酿酒灌醉,萨莎被捆在柱子上,吸血鬼猎人用火慢慢烤她。在我的书里,主角永远摆出勇敢的样子,说着好笑的俏皮话,心里却因为秘密而在颤抖。他们从不就范。我恰恰相反,我惊魂未定,只想一吐为快(想到这个词都要昏过去了),但我说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最后让我崩溃的是曼哈顿的那位女警探,记得好像叫豪瑟——她击垮的是我的耐性。刚开始我为她难过。身为警队内的女性成员,她无疑特别需要表现得像个坏人。
“哈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想占有她们,但被她们拒绝了?还是她们说可以,但你硬不起来?还是你想学习你的英雄?”
“什么英雄?”
“达利安·克雷。”
“什么?你在说什么?我为什么要做什么?答应写他的书?”
“哈利,你为什么杀害那些姑娘?”
“你疯了吗?”桑德拉、摩根和玛丽的画面轰然涌入我的脑海。我无力阻止。我尝到了胆汁的味道。至少我不需要再担心会呕吐了。我已经吐干净了。“你看,我理解你们需要盘问我,甚至怀疑我,但你这么问就太冒犯了,我不干了。我要叫律师。”
她皱起眉头,看了一眼玻璃另一面的人,估计是她的上司。她凑近我说:“行啊,随便你,但叫律师只会让你显得有罪。”
“你反正已经这么想了。”
“也不尽然。”
“你刚才是这么说的,我要叫律师。”
“咱们先冷静一下。”
“放我走,要么就叫我的律师,立刻。”我抱起胳膊向后一靠。豪瑟坐立不安,像是她玩砸了,等会儿会在更衣室挨毛巾抽。事实上我根本没有律师。我打算给克莱尔打电话。
豪瑟站起身,拉了拉西装的长裤,说:“你看,哈利,我们都快问完了,你要是叫律师,那我们就得从头再来。”
我比着口型又说了一次“律师”二字。她骂骂咧咧地出去。我朝单向玻璃挥挥手,向后一靠,双手叠放在膝盖上。汤斯走进来,反应这么快,他肯定一直在看。
“好吧,你可以走了。”他说,“但我得跟你说清楚,目前你是我们的首要嫌疑犯。事实上是唯一的嫌疑犯。桑德拉·道森遇害时你在场。”
“我不在,我只是发现了她。凶手打昏了我。我也可能送命。”
“一面之词。”
“你来摸我后脑勺的肿包。”
“我确定我们也会在其他现场发现你的DNA。”
“你知道我去过。我刚才还和你一起去过。”
“我们还会发现什么呢?精液?”
“去你妈的。所以你才逼我进去?为了陷害我?”
“去你妈的。我不需要陷害你。你已经栽进去了。”
“随你说,我走了。”我站起身。
“还有一件事情。这件事情你没法狡辩。唯一有可能杀害她们的是克雷,但他的不在场证明滴水不漏。否则就是和他谈论过他的女朋友的什么人,比方说你。其他人不可能知道。”
“除了警察。”我刚说完,还没等他揍我,我就已经后悔了。我摔在桌子上。
“想投诉就投诉吧。”他走了出去。
“免了。”我说——其实是企图说,因为我的下嘴唇疼得发木。
第三部 二〇〇九年五月五日至十七日
43
凌晨四点左右,我回到家,尽管筋疲力尽,头部伤痕累累,但我不认为我还能睡着。我只要闭上眼睛,就看见她们——那些姑娘,或者说曾经是姑娘的肉块。黎明时分,我终于打起瞌睡,断断续续睡了一整天。我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翻个身继续睡。中午,克莱尔打来电话。我说我在睡觉,随手挂断。六点,她再次打来。新闻已经报道了凶案,所以我大致讲了讲,略去种种恐怖细节没提。她想过来,但我说不行,明天吧,我现在只想休息。我站在厨台前,吃了个花生酱和果酱三明治,然后继续昏睡。十点钟,克莱尔再次打来。
“天哪,克莱尔,你就不能让我清静一下吗?”
“快看新闻,九频道。”
“我不想看。烂事一直在我脑袋里转悠。”
“你看就是了。”
我叹口气,坐进沙发,拿起遥控器,换到本地新闻频道。卡罗尔·弗洛斯基对着森林般的话筒侃侃而谈。
“我只想说案件引发了重要的问题。我明天将会见官方,尽量争取帮助。我今天和我的当事人谈过,他向受害者家属致以沉痛哀悼,衷心希望凶手能尽快落网,正义能得到伸张,不单是这个案件,还有他的案件。”
“你知道……”克莱尔还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和我一起看电视,“他要是不上电椅,你就一分钱也拿不到。”
“你年纪还小,别这么愤世嫉俗。”然后我心想,也许正是因为她还年轻;人类一代比一代坚强,就是为了在达利安·克雷的世界里存活。
“对不起。”她说。
“再说现在已经不用电椅了,而是注射毒药。”
“对,针头。”
“另外一方面,警方认为我是凶手。”
“荒谬。”
“你去告诉他们。”
“你真的不需要我过来?我叫辆出租车就行。”
“不用了,谢谢,我没事。”
“好吧。但还有一点,要是警察问起,你千万别说你打扮成自己的母亲。”
她挂断电话,这下我睡不着了。我看着电视新闻,报道又从头讲起。感觉很离奇,因为我不久前才见过这些地方和这些人,而就像是在做噩梦,它们忽然出现在电视上:桑德拉那幢公寓楼和她的照片,摩根那条街道和她的照片,玛丽的家和她哭泣的母亲。我看见汤斯和记者交谈,其他的警探在他背后忙碌。弗洛斯基第三次出现时,我关掉电视去冲澡。刚进卫生间,电话就响了。是达妮。她看见了新闻。我向她讲述我的这一天,还有这一晚,没提血腥的细节,新闻里的内容已经够多了,她能想象到究竟有多可怕——几乎可以。
“会让我做噩梦的。”她说。
“确实。我不停惊醒,然后又睡着。但两者都持续不久。”
“我知道那种感觉。我以前也总是梦见我姐姐,梦见她求我帮她找头部。”
“天哪,太恐怖了。”
“要我过去吗?”她突然说。
“什么?”我听见电话里有喷气机的尖啸声。
“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在上班,但正打算走。这儿的电视也在播新闻。我出来打电话给你,但不想回去了。我在停车场,坐在车里。可以吗?你在意吗?”
“在意什么?”
“我过去。”
“啊,好的,想来就来吧。”我说。
44
要是写小说,侦探到这一步就要和那个姑娘睡觉了。我猜这是不可避免的发展。似乎就该这样。我们没有理由要在一起,只是忽然间必须在一起而已。
她看上去不太好。她身穿下班时换上的运动服和厚外套,但还留着跳舞的妆容和发型。她哭过,粉底上有一道一道的睫毛膏印子,泪眼蒙眬。至于我,好吧,我无论好不好都和她差得远,但那晚的我嘴唇肿胀,右脸和左太阳穴上有瘀青,后脑勺有个鹅蛋大的肿包,外加睡眠不足、躺得太久和连场噩梦的三重效果。还有我总能闻到的那股气味。不过我的运气似乎不错。达妮属于同情心泛滥的那种人。
我给她开门,她惊呼:“天哪。”她拥抱我,手碰到了我头部的肿包。“应该用冰敷。”
“我应该把整个脑袋泡进冰桶。”
“这倒是,”她笑道,“你看上去太糟糕了。”
“嗯,谢谢你能来逗我笑。”
“对不起,”她笑得更起劲了,“忍不住,你的嘴唇太肿了。”
“这话说的。你看着像个悲伤的小丑。”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