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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修士身穿一身黑色斗篷,比斗如此激烈,他身上的斗篷居然依旧完整地遮着面容,只露出嘴唇和一截下巴。
方谋起身,忍住咬牙切齿,朗声道:“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场比试我们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小友缘何不以真面目见人?”
擂台上那人动了动,礼貌行了一礼,他将斗篷的兜帽取下,露出一张容色逼人的脸。
——叶璟。
方谋嘎嘣一声将手里茶盏握成粉末,周围那些修士联盟更是祭法宝的祭法宝,亮拳头的亮拳头,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众位修士发动百人联盟围攻陆家,此事因我叶璟而起,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要难为陆家。”叶璟声音未起丝毫波澜。他在千北山的时候,常年一身无尘白衣,风华无双,如今身着暗色的斗篷,头发散下未梳,竟然也觉得一身风骨,有如谪仙,完全不能跟他流氓强盗的臭名声联系到一起。
“当然,若是众位依旧不识趣,也莫怪叶璟冒犯。”他抬了抬手,周围七道遁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遁光散去,七个黑衣奇形怪状的黑衣修士露出面容,皆单膝跪地,口称少主。七人之中还包括陆昊口中那个拖着一条尾巴的妖修。
这七人居然皆是金丹期修为,为首的一个竟然是金丹期大圆满!要知道即便是修士联盟里,也只有十位金丹期修士,而且多是金丹初期。
方谋眼神忽闪,他定了定神,面上浮现笑意:“叶璟小友少年轻狂,老夫可以理解,只是太轻狂不是什么好事。”他说着,满身威压朝叶璟压了过去。
一个元婴期修士倾尽全力的威压,像是一座巨山朝叶璟砸了下去,以叶璟所在的擂台为圆心,周围的所有修士无不面色苍白,等级比较低的修士只觉得识海一片翻滚,膝盖一软,就扑通跪在了地上,嘴角鲜血涌出。
连叶璟身后那七个修士也面露痛苦,修为最浅的小妖修不住地瑟瑟发抖。
叶璟却脚步不动,面色沉静:“方道友,有些时候你真不该过于自信。”他手一挥,撤去了身上的修为压制,方谋抬头一看,彻底愣住:“不可能……”
元婴中期修士!
上次他见到叶璟,他还是金丹中期,本以为这段时间,他能晋升到金丹后期已经算他运气好了,熟料他如今的修为竟然是元婴中期!他到底得了什么机缘!进阶如此之快,难不成他是天道的私生子吗!
叶璟冷笑一声,也将浑身威压朝方谋的方向压过去,他平生最不堪忍受被人欺辱得只能瑟瑟发抖的感觉,方谋上次曾经以威压压制他下跪,此次再见他岂能放过方谋,虽说同阶修士威压无效,但是却也是一种角力,是一种灵气和神识的博弈。
一时间,周围低阶修士叫苦不迭。
就在这时,一股蛮横的力量冲入叶璟和方谋之间,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将两人胶着的力量掰开,揉碎,化作星星点点的灵气。
叶璟和方谋具是一愣,侧头看去,只见陆家家主站在那里,面色不虞,他身边站着的陆吹墨更是脸色难看,她不像陆家家主一般老好人,待从威压之中缓过一口气,立刻直统统地说道:“两位若要比拼,外面自有广阔天地,此地尚有我家的稚子妇人,经不得如此折腾!”
方谋被抢白一顿,脸色不太好看,只是陆吹墨身后是陆家家主,他不好发作。而且他似乎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
早有婚约的叶璟和陆吹墨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相亲相爱。
刚刚两个元婴期修士互彪威压,惹得不少人被压制到生生吐血,这会儿威压总算停了,纷纷四散而去,找个安全地方缓口气。擂台周围空旷起来。
陆家家主察觉陆吹墨和叶璟气氛不对,也趁机邀请方谋等人去花厅稍事休息,方谋被叶璟的元婴中期的修为沉重打击了,知道有些计划行不通了,他正欲从长计议,此刻有喘息的机会,立刻答应下来,暂时离开这里。
很快,此地只留下了陆吹墨,陆昊,以及叶璟与他身后那七个人。
叶璟叹了一口气:“抱歉,小墨,都是我惹来的麻烦。”
陆吹墨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很快,她将目光移开,又落在了他身后那个小妖修身上,陆吹墨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表情。
过了好一阵,她突然传音给叶璟,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叶璟,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爱谁?”她目光很挣扎。
叶璟嘴角苦笑,平静地与她对视。
陆吹墨瞬间就明白了。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汉之永矣,不可方思。
——神女有梦,襄王无心。
——我深深爱着你,你却爱着一个傻逼,傻逼不爱你,你比傻逼还傻逼,你还给傻逼织毛衣。
她脑子很乱,想到很多东西。
想起自己强迫叶璟和她订立婚约,想起她给叶璟告白,叶璟尴尬的脸,想起他们的初遇。时间轴一直后退,她又想起佛塔之中,沈晴抱着自己,温柔地问她:“如果墨墨不开心,那该怎么办?”
原谅别人,放过自己。
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腾空,嘭的一声,全部散去。她这些年一直堵在胸口的一股郁气尽数消失,巨大的平静像是从天而降的瀑布,洗刷着她的全身,令她的四肢都有些发软。
陆昊奇怪地看着陆吹墨,他发现她这些年身上凝聚的冰霜般冷淡的气息正在慢慢消逝,他不禁面露欣慰——是不是可爱软萌的小表妹要回来了?好棒好开心!
叶璟静静看着陆吹墨,他明白她放下了,他面露笑容,真心为她高兴,温和说道:“小墨,是我对不起你。今天的事情也是我惹来的麻烦,你我婚约就此取消,陆家与我一刀两断。方谋他们也不会再来找你们的麻烦。”
陆吹墨经历了一番大彻大悟,再看着叶璟,她发现自己真的放下了,有些怅然,有些愉悦,听见叶璟的话,想起这些年的折磨,她立刻起了坏心眼,懒洋洋道:“你我婚约取消可以,只是我与你的关系怕是断不了。”
叶璟不懂其中意思,蹙了下眉头。
“虽然我也挺想断个干净,只是可惜这种事情,想不承认都没有办法。我也不乐意认你,巴不得你根本不存在,可是你我谁要胆敢不承认这关系,他日肯定得被打断腿。”
叶璟身后的那个小妖修奶声奶气地道:“你胡说八道,叶哥哥最厉害了,谁敢打断叶哥哥的腿!”
陆吹墨难得不跟那小妖修计较,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叶璟:“谁敢打断他的腿,你家叶哥哥自然最清楚。这件事情说来话长,当年的佛塔幻境之中,我年幼来不及出来,被困在那里,所幸遇到了我师父,这才不至于沦为妖兽盘中餐。”
她看着叶璟脸上神色变幻,坏心眼更多,“我师父极为宠我,我睡觉不安稳,她便给唱歌,给我讲睡前故事,噢,就是拇指姑娘,睡美人,冰雪女王,你应该听过吧?”
不,他一个都没听过。叶璟垂着眼睛。
“我师父说我行二,我上边还有个师兄。我师父姓沈,单名一个晴,雨过天晴的晴。”
叶璟低着头,乌发遮住面容。
陆吹墨扬着小巧的下巴,又叫了一声:“师~兄~”
她声音本来就软糯好听,只是这些年心中抑郁,连音色也变得冷冰冰的,如今一朝顿悟,本性显露,声音也恢复了,再加上刻意为之的上挑的音脚,挠得听者无不心间发痒。
叶璟身躯突然一颤,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周身灵气暴走,如同金色水波一样向外散去,波纹撞到柱子,柱子拦腰折断,倒塌在地。波纹撞到花草,花草枝叶凋零,碾成碎粉。而他周围的七个黑衣修士也被巨大的波动掀得脚下不稳,硬生生不断后退。
陆吹墨刚经历一番顿悟,浑身本就虚软无力,如何耐得住这般剧烈的灵气波动,她难受得不得了,有些后悔这般刺激他了。
她毕竟修为不如他,若是他真气了,怕是……
陆吹墨以为自己会跌倒在冰冷的地面,结果却跌进了个软软的怀抱里,她以为是陆昊,刚要挣开,猛地觉得不对劲,熟悉温馨暖香包裹着,她眼泪鼻涕顿时一起往下掉,多少年的委屈总算找到了宣泄口。
“怎么哭了?”沈晴刚到这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见陆吹墨伤心成这样,顿时手足无措。“乖,不哭,流鼻涕就不是大美人了。”
陆吹墨哭声更甚。
“宝贝?心肝?小肉肉?不哭了啊,受什么委屈了?师父在呢。”沈晴抹了抹她额角哭出来的汗,无奈地软软哄她。
好多委屈。
这些年好多委屈根本不知道怎么说。
一桩桩一件件能列个几天几夜不重样,不过目前最重要的……
她在沈晴身上抹了鼻涕眼泪,忍了哭腔指着身后:“叶璟他欺负我,他打我!”
沈晴一愣,她这才知道叶璟也在附近,抬眼看去。
黑衣散发的叶璟坐在一片废墟正中,周围草木一片狼藉,扑地的砖石都被掀飞,叶璟正歪头看着沈晴,黑眸沉沉没有波动,半响沉默,他露出了个清浅的笑容,然而眼神依旧是那么平静、冷凝。
第29章
沈晴一路上设想了许多种和叶璟重逢之时他的态度,包括他是会开心还是难过,会不会不喜欢看见她,亦或者怨恨她,她想了很多种场面和对话,确保能够万无一失地应付过去,可是见到叶璟的那一刻,沈晴发现自己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孩子。
她所以为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他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她,毫无情绪波动,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沈晴心想,大概她在他心里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重要。
顺手将陆吹墨的眼泪抹干净,小姑娘真是委屈坏了,除了她六岁那年,沈晴还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她苦恼看着叶璟:“你真的欺负你师妹了?”
陆吹墨的话原本沈晴是不信的,她养了陆吹墨五十多年,把她从矮胖小冬瓜拉扯成大美人,对陆吹墨还算了解,知道她扯谎从来不用草稿,眼睛一转就能酝酿几个坏主意,尤其是她撒娇告状的话,都不能全信。陆吹墨说叶璟欺负她,保不齐是她欺负叶璟不成被反挠了一爪子。可是小姑娘哭得委实伤心,又不像是说假话,这让沈晴头疼不已。
叶璟轻呵一声,唇角笑容深了几分:“你跟我说的第一话就是这句?”
沈晴一愣。
“你‘死’掉了一百五十三年九个月零十天之后,又活生生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一句?!”他刚开始语调很慢,而后越说越急,最后一个字出口,带得胸腔一阵剧烈咳嗽。
“我……”沈晴一时失语。
正在这时候,周围刚刚离开的三三两两修士又聚集了过来,包括本打算在花厅中喘口气的方谋等人,沈晴听见有人交头接耳地在讨论灵气暴走的事情。
灵气暴走?
“是这边吗?”
“是没错,刚刚就是这边一股灵气波动,我离得老远,都被震得胸口疼。”
“谁会灵气暴走啊,都不是三岁孩子了,怎么那么容易激动。”
“快收声,按照刚刚那灵气波动的势头来看,那人起码得是金丹期往上的修为啊。”
“修为高有什么用,心境如此不堪,难成大器!”
“嘘——”
沈晴是直接飞遁落下的,落地就看见陆吹墨虚弱地后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