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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昕只在来的路上听了几个,就觉得谢小姐面前一排排的全是坑,她只要稍不小心,就会堕入万丈深渊,旁人还看不出来,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是得了一份好姻缘。
王昕听到谁都觉得不好。
这个人风流多情,不会多么真心对谢小姐;那个人草包,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但做起事来毫无主见。
等将所有人都挑了一遍,听一个皱一次眉头,王昕才惊觉自己是不是太苛刻了,人在世间,谁能没有一二缺点?又不是他替谢小姐择夫,他为何挑得比她本人还细致?
王昕这才察觉,他其实觉得很不舒服。
他不喜欢看到其他人追求她。
他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坐在垂帘边读书的女子身影。
她算不上多么好看,但却也是他长久留在心间的珍宝。其他人不过是看她如今被拂去了尘埃,冲着她的外表就想将她收入自己匣中,变成一个摆在墙上摆设的装饰品,根本没有看出明珠真正的贵重所在。
王昕想着谢小姐的身影,只觉得谁都配不上她。
一边听着传闻,王昕一边抵达了杭州城。
他预先定下的落脚地,便是钱塘县令的府邸。
他与谢县令多年之前就有见过面,那时他寄宿在县令家中,说起来,谢县令也是他敬重的长辈。
果然,谢县令一见他长得这么大,又年少有为,十分欣慰,拍着他的背赞许了许多话。而谢县令看起来老了,两鬓已有了白发,脸上细纹也比几年前密了不少。
不过,王昕却有些心神不宁。
他不自觉地左顾右盼,想要寻找那个他多年来,常常在黄沙雪山上想起的身影。
但想想也清楚,虽说现下男女大防不严,但谢小姐毕竟出生书香门第,如今已是窈窕少女,正在议亲的年纪,自不会再随随便便过来见外客。
王昕既觉失落,又感惆怅。
但他回客房休息,经过花园的时候,正看到有个女子身影,正带着侍女在园中赏花。
猝不及防,两人迎上了目光。
王昕忽然有些恍惚,宛如梦回好几年前,两人还是孩童之时。
谢小姐的相貌差别果然很大,不过,王昕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有一些人凭相貌认人,但也有一些人不是。
即使时光流逝,人的长相发生了变化,但总归有一些内在的核心,是不变的。
无论是由美变丑,还是丑变美,都是一样。
在王昕看来,谢小姐与多年之前,并没有多少区别。
而这时,谢小姐似乎也看到了他。
王昕不知道谢茗认出他来没有,但她慌乱地移开了目光,用团扇遮挡面容,步摇摇曳,她动作虽快,但还不及王昕多年征战练就的鹰眼。
他没有错过她错首之时,面颊那一晃而过的微红。
*
缘杏留在天上偷偷观察了他们一阵。
谢小姐和王将军本来就互有好感,现在久别重逢,又住在同一个宅邸中,进展起来自是快的。
他们有时候会在花园里碰见,无伤大雅地聊上几句。
谢小姐会问问他边关的见闻,王将军也接的上她的诗词歌赋。
一来二去,两人熟悉起来。
偶尔也会一起走一走,互赠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
暧昧的张力逐渐明显,彼此已有些心照不宣。
缘杏见他们进展顺利,也就回北天宫修炼了两天,等她再见到谢小姐时,谢小姐看上去红光满面、春意融融,含着情窦初开的娇羞。
她如今这副面容俏丽,带上些许春容,更显温柔。
缘杏问:“你们感觉顺利吗?”
谢小姐十分难为情,但还是羞涩地点点头。
她对缘杏道:“我娘偷偷跟我说,王郎对父亲和兄长说过,有提亲之意了。”
王昕条件不坏,这段时间看下来,也能瞧得出他身上颇有些军士的坦荡正直,人品端方,说起来还算与谢茗青梅竹马,谢县令和夫人,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谢小姐的哥哥对王昕尤其喜欢,已经在称兄道弟了。
不过,眼下这些事,都还未张扬。
谢小姐看上去十分紧张,她说:“马上就是上元节,我已经与王郎君说好,灯会上碰面,应该可以好好说上几句话。”
原来两人已经约好了。
缘杏笑道:“那就好。”
但谢小姐不安说:“可是,我还戴着这张画皮脸,我知道王郎君他以前不是没有见过我的样子,但……”
缘杏看过王昕的命书,对这件事十分笃定,但谢小姐没有看过,只是听缘杏说过。
她对自己相貌的自卑根深蒂固,真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难免恐惧。
缘杏看着谢小姐眉间淡淡的愁绪,能够理解她的担忧。
她抱了抱谢小姐,对她道:“没关系的,王将军的人品很好。他从以前就爱慕你,自不会为你的相貌所扰。”
听到缘杏的话,谢小姐眉间的忧愁稍稍散了些。
“谢谢天仙娘娘。”
谢小姐恭敬地行了一礼,像是定了心神,有了决断。
她想了想,又邀请道:“上元节那天,钱塘县的灯会定会漂亮,天仙娘娘若是乐意,不妨也带上心上人,一起来转转。”
“诶?”
听谢小姐忽然提到自己,缘杏懵住了。
谢小姐似乎也不好意思得很,她好心道:“天仙娘娘之前不是提过,您也有一位心上人?上元节是难得可以男女同欢的节日,所以我想……”
谢小姐说着说着说不下去,赧然道:“不过凡间之景想来比不上仙界,天仙娘娘有仙界美景盛节可观,想来不在意我们凡间这样的场景,是我想当然了。”
“不,不会。”
缘杏回过神来,连忙道。
她笑道:“我很想看灯,我……会来看的。”
缘杏因为身体弱,从小到大没什么玩的机会,谢小姐这回,还是她一次下凡,一听谢小姐说上元节放灯,她当即就来了兴致。
不过,师兄……
若是邀请师兄,他会愿意来吗?
缘杏光是一想,便惴惴不安。
第九十五章
而谢小姐见缘杏接受了她的邀请; 看起来很高兴。
“那到时候在灯会上,是不是就能见到天仙娘娘的真身了?啊……不过就算娘娘去了,凡人可能也瞧不见吧。”
谢小姐说着,略感遗憾。
缘杏回过神; 则安慰她:“若是有缘; 会碰见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谢小姐释然; 轻轻应了一声; 笑道:“嗯。”
*
等回到北天宫,缘杏走到师兄居住的玉树阁外,久久踌躇不前。
缘杏想要和师兄一起去看灯会,但是想到要邀请对方,她有几分情怯。
师兄经常外出游历; 见多识广; 会像她一样; 对凡间的灯会有兴趣吗?
师兄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而且,若是被拒绝了怎么办?
缘杏忐忑地拖着尾巴团团转。
尤其是,画出来的羽师兄告诉她; 他也喜欢她以后,缘杏望着羽师兄的眼神; 愈发与以前不同。
既心痒难耐; 又赧然不安。
*
适时,公子羽正在房中抚琴。
他的琴声心神不宁。
他原本借太子的身份; 替杏师妹拿来了王昕的命书; 本应是好事一桩。看着师妹这两天因为王昕和谢小姐两情相悦而高兴、为了谢小姐的事凡间天宫两边转的欢喜模样,公子羽本来应当是很欣悦的。
然而师父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忽然打乱了公子羽的思绪。
“――你师妹比你想象中要能耐,总是这般; 小心有意想不到的人,赶在你前头。”
师父这是何意?
师父想来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师父在知道他对师妹的心意以后,还说了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人会赶在他前头?
公子羽揣摩这句话中的含义,已经揣摩了好几天。然而无论他怎么分析,都觉得师父的意思恐怕是有人像他一样喜欢师妹,而且已经捷足先登,不是已经获得师妹的芳心,就是已经表示了对师妹的好感。
公子羽突然无比难受起来。
他无法对师妹表白心意,一来是他天庭太子的身份还没有让师妹知道,怕这一重身份给师妹带来麻烦;二来也是因为师妹之前看起来情窦未开,对男女情爱还懵懵懂懂的,也不用那么着急,守在她身边,期待两人未来能够互相喜欢就好。
然而,若是已经有其他人捷足先登,或者师妹喜欢上了其他人,那情况就不一样了。就算是公子羽,也无法再保持云淡风轻。
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他很想知道师父这么说到底是什么用意,那个意想不到的人到底是谁?还有,师妹到底是不是喜欢上了其他人,她喜欢的人是谁?
是水师弟?
他对缘杏的倾慕崇敬一向明显,甚至有些超越了师姐师弟的范畴,有了隐隐约约爱慕的感觉,如果他向缘杏表白,公子羽不会奇怪。
不过,缘杏一直以来应该只将水师弟当作是纤细柔弱、需要照顾的小师弟,难不成是他判断失误,缘杏的想法什么时候已经发生了变化?
还是说,不是水师弟,而是西天境那个叫乌熠的黑蛟又从小仙境里跑出来了?
可是西天境到北天境千里迢迢,没有北天君的白鹿神车,要来可没有那么容易,乌熠应当混不进北天宫。
再者,缘杏在小仙境里就已经拒绝过他,应当不至于再有变故。
难道,还有他不知道、没有注意到的人?
公子羽太过烦躁,连手中的琴音都带上了一丝大珠小珠砸落玉盘的纷乱。
他几乎将自己能想到的男性,都当作假想敌猜了一遍,可是还是想不透,究竟是谁能在他没发觉的地方接近缘杏。
而就在这时,他听到屋外传来轻轻的三下敲门声。
公子羽想得焦虑,语气不知不觉带上了丁点细微的急躁,问:“谁?”
屋外的人愣了愣,这才细细地开口:“师兄……”
一听是缘杏的声音,公子羽手间一顿,停下手中的琴音,袖一拂,开了门。
他站起身来。
只见门外的师妹,一双雪白的狐耳耷拉在发间,九条蓬松的雪尾不安地垂在身后微摆,她垂着头,眼神朦胧,面颊微红,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来找他,眼神难以与他对视。
公子羽方才还在焦虑,此时看见矮自己一个头的杏师妹,心境语调又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公子羽问:“师妹为何来找我?”
“谢小姐已经与王将军两情相悦了,两人大约还有话想说,已经约好了上元节见面。”
缘杏在师兄面前踮了踮脚,一边轻轻地说,一边红了脸。
她问:“到时候我会去看看他们的情况,师兄和水师弟应该也会同往……到时,我还想看看人间的灯会,师兄愿意陪我逛逛吗?”
公子羽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杏师妹还没怎么去过凡间,对凡间的节日好奇,想要玩一会儿,但是又觉得自己一个人有点不安,所以来寻自己这个游历经验比较丰富的大师兄。
公子羽淡淡一笑,道:“当然可以。”
陪师妹游玩,他自然是乐意的。
缘杏的杏眸登时明亮起来,喜形于色。
她欢喜道:“那就好,等凡间上元节的日子到了,我再来找师兄!”
缘杏的尾巴翘了起来,左右摇了摇,说着就要走了。
“师妹,留步!”
就在这时,公子羽出乎意料地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