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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舒顿了顿,恍然大悟般,“莫非她嫁给舅……不,嫁给您时,故意变作我娘的样貌……是为试探您?”
重华微微点头,脸上满是赞许,“灵月没见过你娘,她只凭他人转述,姑且变作那个样子,但她和你娘哪有半分相似?”之后深吸口气,为女儿迟疑于他的身份和称呼,心中一阵钝痛。
“亦如,”重华沉默过后,再次开口,“如今你有了如意郎君,过去那些旧事暂且放下吧,余下我和重洛的恩怨,你不要再插手。”
“重华哥哥?你让我如何释怀……我……”
“亦如”,说话的是仲晨,“你可知贵妃娘娘不惜失了身份,破口咒骂你的原因?”
“诶?”
“因为元重洛常常在梦中唤你的名字。他是真心爱你,更心怀愧疚。”
“仲晨?”
“我下界,便是为评定这位皇帝的言行德操。也正是他,我才对你起了兴趣。”
二王子轻抚爱人脸颊,极尽安抚,又露出一对洁白狗牙,“你不必担心,我只要不亲自动手了结他,便不算违犯天条。”
望舒扭头,疑问的眼光扫向白白。
“天条其实很宽松。”行舒安然笑道。
“夜深了。你们安歇吧。我明天再来。”重华起身,确信妹妹、女儿都有人安慰,也再无需要自己之处,便要告辞。
望舒急忙挡在他身前,“舅……不,父亲留下。”一时她还不能改口称呼“爹”,“还有余下的客房。”
重华一愣,旋即恢复正常,眉目罕见的舒展,“望舒,你这性子可真不像婉华。”
回房。
望舒主动的靠在白白怀里。
“你之前一点也没察觉什么么?”她问。
“没有。之前我只觉得元公子对我态度不同寻常罢了。”
她捶向他胸口,“小心眼,因为他追打你?”
“因为他每次看我都像在审贼。我修仙四千年,风度翩翩四个字好歹还是当得起的。”
她噗嗤一声,才正色道,“对啊,梁上君子,也算君子不是?”
“望舒,你真是心宽。我还以为你不说以泪洗面,至少也要郁结很久。”白白端着她的脸颊,顿了顿,轻声道。
她抿抿嘴唇,“因为之前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最起码我和爹长得一点也不像。可是,爹他真的很疼我。因为和娘私逃之事,爹那边的族人都以为他不敬不孝,尤其是娘没了之后,觉得也无油水可捞,便再不与他来往。”
说着她将脑袋埋向他颈窝,“其实,意外过后,我竟有点小欣喜。我小时候,还差点以为娘是遇人不淑……”
白白颇为无奈,“我该说你什么好啊。”
“因为周围人议论我不像我爹嘛,可又不敢太过分,只在我身边窃窃私语。”她想了想,又说,“对了,白白,姨母也能释然了吧。何况仲晨又很会说话。”
“我是第一次见仲晨为女人动手。”
“好了,那我放心了。我睡了。”
半刻钟过去,怀中的小姑娘已经呼吸平稳,陷入梦乡。
即便身为上仙,行舒也对爱妻的没心没肺,有些哭笑不得。
或许,正是这个性情才是吸引他为她痴情数千年的根本原因吧。
第二天清早,望舒梳洗出门,远远的望见皇宫方向蒙上厚厚雾气。
泰平见她皱眉,端着漱口用青盐水飘来,灿烂一笑,“贵妃娘娘在包茧。”
“茧?那化蛹而出的是什么?瞎蛾子?”
盐水咕咚扣在地上,小麒麟并没弯腰去捡,捂嘴笑过之后,才道,“望舒,你要是成仙我就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听笑话了。”
“不过,行舒不答应吧。”望舒笑笑,这语气和神情都与对待容月、青涵并无二致。
小麒麟认真道,“你有慧根的。不然你以为谁都能和阎君谈条件,而且你又要每代转世都能遇见羲和——他是上仙,如果没那次浴火重生,应该和仲晨一样,再过几百年就能封神了呀。”
望舒摆摆手,“泰平,你知道这么多都存私不和我讲。我白对你好了。”
小麒麟还是太嫩,登时不知所措,开始揉搓自己的袖口,“九暄和羲和都说,你是行舒的爱妻,我好歹是男人,和你太亲近,不好。上次我只是从你手里拿糖,花公子撞见竟不分青红皂白拍了我一掌……我好冤枉。”
望舒回头,望向卧房——秋季来临,行舒开始赖床。刚刚搂住她的腰,用头来回蹭她,就是不肯随她一起起床。
“他不在,你说。你如果不说,这样好了,我就和羲和九暄说,你欺负我。”
“望舒……”泰平大眼睛里开始漾起波澜。
小姑娘大笑,“骗你的。”
小麒麟咬着嘴唇。
“绿叶牛皮糖?”
“……其实,我们几个任何一个都可能为有慧根的人点化飞仙。只要你愿意就成。”
“我就有慧根。那容月爹娘,在行舒嘴里居心叵测又是指的什么呢?”联想起几人一同出门,白白回来神色不忿。
“我们几个点化你……不如帝君亲自施法,你洗尽前尘往事升仙,恐怕会把之前的事情忘个干净,但你灵气法力则会跃升;而花仙君隶属长生帝君门下,点化你的话,你只独独忘记与你有情的几个,比方说,”泰平偷瞄周边之后,才接道,“行舒、羲和,花公子我想也不能幸免。可是灵力剩余恐怕不多。”
“我明白了。”
“可是若是能请到紫薇帝君帮忙,你只会忘记这世的夫君——行舒一个,但法力也随着飞升消失得一干二净。”
“无论如何,白白都是注定被丢下的那个,只要我升仙。”望舒摊手,耸肩,似乎能与自己夫君心意相通,体会到他的沮丧和悲愤。
“你是人嘛。要过情劫的。”
“如果我下辈子转投妖身呢,不就只过身劫了么?”
“锁命咒在身,你只能世世代代为人,直到你如愿为止。”
“……原来是两头堵。”望舒扯扯袖子,“我去做饭了。”说着径自走开。
泰平这才弯腰捡起水杯,“为羲和你宁愿夭寿,为行舒你不肯升仙,竟坦荡到不曾有半分悔意,真可谓至情至性。”他回过头,看看悄无声息飘进的蛇君和凤凰,喃喃道,“我哪里去寻这样一个姑娘。”
羲和白了小麒麟一眼,“泰平,如今可是秋天。”
行舒更是扯着泰平领口,“那天,九暄只灌了你一杯,这几天过来,你还没酒醒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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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麒麟哪见过这阵仗,相好千年的兄弟羲和、行舒不约而同的一脸鄙夷。
如同做错事般心虚不已,泰平又搓搓袖口,咬咬嘴唇,“我……”
羲和皱眉,“你想哪里去了。你连手头那些本子画册还没看全,就妄谈情事——你父王特地嘱托我们几个教导你,可叹千余年也只到这境界,”凤凰故作沉痛,“我真是愧对你父母啊。”
行舒轻拍老友肩膀,眼睛瞟向仲晨与平阳所居厢房,悠然道,“无需内疚。咱们天庭声名远扬的情圣上仙熬仲晨,这回不也一样折戟沉沙。”
凤凰闻言,与行舒对视,默契一笑。
此情此景不知触动纯洁小麒麟哪根神经,他瞪大眼睛恍然大悟,“昨天,好不容易抓到九暄给我讲解,我才知道男女不是只躺在一起就会……”泰平小脸一红,“有小孩。”
羲和与行舒的笑容陡然僵在脸上。
“昨天青涵来问我,两个男人在一起应该怎么办。可惜昨天晚上我竟忘了问九暄。”雷音阵阵,小麒麟犹自浑然不觉,“你们应该也知道吧?”
——这是报应。刚才逗弄泰平的报应。
行舒神情严峻,颤抖着双唇,手重重按在泰平肩上,“两个男人如何,你不需要知道。其余的,等你喜欢上一个姑娘自然就会明白。快吃饭了,你还没梳洗。”
泰平满脸疑惑,也只好端着漱口杯子,默默飘回井边。
九暄忽然出现在二人身后,轻叹一声,“麒麟王君王妃的嘱托,真可谓任重道远。”
饭熟上桌。
仲晨和平阳手牵手进门。
二王子为姗姗来迟点头摆手致歉,而他身边的公主虽然眼皮微肿,但精神状态却还不错。
疗伤圣地,往往就是爱人的怀抱,此言当真不虚。
饭后九暄依旧外出约会——其实就是跑去公主府,陪伴假扮平阳的狐狸精美女。
羲和在大帝座下四位上仙中地位最高,事务也最多,拿了几份公文出门,还特地顺手卷走麒麟,免得他一时冲动再次充当好奇宝宝,释放天雷,破坏气氛。
——目送羲和与泰平身影消失在天际,余下众人不约而同在心中为凤凰君上了柱香。
重华眼见妹妹、女儿各自有了归宿,难免失落,郁郁寡欢。
昨夜他肯拼死一搏,只因认为自己不被需要,生无可恋。
今天大家凑在一处,瞧见夫妻、情侣深情相依,更是一阵愁绪袭上心头,沉吟良久方开口,面上不掩担忧,“今早,宫里方向阴气越发重了。”
仲晨攥了攥平阳玉手,“贵妃娘娘处心积虑也只能为我等添上点小麻烦而已。无妨。”
公主闻言,面上微有喜色。
二王子又道,“我还需继续查探,待补足所欠几样,便可动手,为你讨回公道。这差事本该在元重洛三十六岁完成,我却有事耽搁。帝君发话,在元重洛今年四十整寿数之时定要了结。”
金銮殿上稳坐的陛下正是十二月十二的寿辰。
如此算来,也只在两三个月之间。
白白及时解惑,“仲晨此次下界便是为监察帝王操行而来,此时若拿了贵妃,势必牵涉元重洛,如此行事,便等于公私不分。我等为仙,亦有难处。”
其余几人虽表示理解微微点头,却明显各怀心事。
“重洛又会如何?”公主问道,眉目之间似有急切之意。
“增寿或折寿,如此而已。”
“只有寿命更改么?”
“只有寿命。出身和寿命,以及某些人的姻缘,天界命格也只能决定此三处,其余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皆由人所定。”
平阳点了点头,终于对情夫摆了个笑容出来。
白白一向精明,见重华又垂头不语,递过眼色,仲晨会意,在平阳耳边轻声几句,二人起身告辞,离了书房。
行舒用力紧了紧怀中的姑娘,也径直迈步出门而去。
“父亲。”望舒坐到重华身边,酝酿了下,才顺畅讲出口。
他抬头,眼睛一阵闪烁,“生恩莫若养恩。你不必勉强。”
“爹和父亲,”望舒顿了下,抚住胸口,“在我心里不一样。”
重华此时别过头去,一时再看不清他的表情。
约莫一刻钟过去,望舒试探性又道,“姨母虽然喜欢您,偏向您,八成是因为她觉得重洛……叔叔待您不公,刚刚她对叔叔寿命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我猜最后姨母不会恨叔叔,或者奋起报复之类。您怎么看?”
重华似有释然——他欣慰于女儿肯对他直言不讳心中所想,“亦如和重洛,一同长大,依我看,重洛比亦如恐怕还更情深意切一些。”
事实上,身为帝王在睡梦中还在喃喃低语平阳名字,最起码证明他对往事不能轻易忘怀。
只是平阳或许能看淡“亲兄妹”之间的亲密举动——因为有重华和婉华这对名义上的“亲兄妹”也不清不楚作为横向比较,却很难接受一向宠爱她的哥哥竟在身世之事上对她守口如瓶,害她背了这么久的心理负担,而重华则早早就把一切向婉华言无不尽。
尤其是当着一群仙君和家人,尤其是爱人仲晨,贵妃灵月不明就里,直接指责她是靠身体留住皇帝的眷恋和恩宠,平阳贵为公主,那一刻她简直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