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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之后，房间的门再次打开。进来并不是先前的那个医生，而是一个一脸病容的老人。他看上去病得有些重，也许他宽阔的肩膀下垂是因为疲倦的缘故，但他那瘦削的身材依然显得十分高大魁梧；面色苍白，颧骨高耸，脸上尽是皱纹，但那双深嵌着的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
那个助手立刻满怀敬意地躬身道：“主教大人。”老人微微一摆手道：“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助手应声离开，老人却走到了林甲的身边，眯起眼仔细观察着林甲。
他并没有开口，但他的那双手却引起了林甲的注意。一双蒲扇般硕大的手，悬挂在瘦骨伶仟的手臂下端，人站着的时候微微前倾，仿佛随时会出手应付任何事情。这双手扭曲变形、皮肤粗糙，布满伤疤，被太阳晒得黝黑，手背上细小的汗毛已经成了金黄色，告诉人们这是一双饱经风霜的手，也许是一双久经沙场的手，或许是经年劳作的手。这双手本身就是一首史诗，详细地记录了主人的生活史迹。
“主教？喀斯特洛夫。”林甲微笑着想点点头，却发现麻药失效之后伤口在痛。
“你知道我？”
“知道一些，圣城的大主教刚走不久，而主教只有你和罗杰。只有长期亲力亲为进行实验的人，才会有那样一双手。从这一点看显然你不是罗杰，那么你只能是前者，前联邦通缉要犯的前十位，杀人医生喀斯特洛夫。”林甲看着老人的手道。
“你有很强的观察力，这是一种很好的品质。的确，我是喀斯特洛夫。”老人淡淡地道。“现在，我们来谈谈你颈后的那个芯片。”
第二百零四章 宗教狂热
林甲微笑道：“哦，真是我的荣幸。WWw。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一个小小的芯片竟然能够惊动了圣城的主教大人。”
喀斯特洛夫那双深思熟虑的空洞眼睛长久地看着他，露出忧虑的神色，接着缓慢地说道：“因为，我是这片芯片的制造者。这是几十年前，我为联邦政府所做的芯片。别惊讶，我虽然是个联邦逃犯，但是我依然有着直达联邦高层的关系网。”
林甲苦笑道，“我可以理解，你若不是手眼通天之辈，又怎么能够登在联邦政府通缉前十的位置上，而又一直逍遥法外呢？那么现在的问题是，这芯片既然是你几十年前的作品，那么你是否知道这些芯片最终落入了谁的手里？”
喀斯特洛夫摊开双手道：“我不知道，这只是一个交易。我制作生物芯片，而联邦政府的某个政要免了我二十年刑罚。只是没想到我依然被通缉，后来我才知道狗日的联邦以反人类罪为由一共判了我二百七十年的徒刑。科学要求的严谨务实，从这个角度说比耍心眼，科学家永远比不过政客。”
林甲点头大笑道：“有理。”
“我想知道的是，这颗芯片被烧毁了，而且是近期烧毁的。你知道只有那种情况芯片会被烧毁？”喀斯特洛夫看着林甲问道。
“这个……我确实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芯片的存在。”林甲摊开双手。
“这本身就是用于海量信息传输的特制芯片，而且相当稳定。要烧毁它，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信息传输量过大，芯片长时间超频工作。这也解释了你最近为什么会这么虚弱，因为你的神经中枢传出的神经元信号甚至出现了断路。普通人的话至少应该是全身瘫痪，而你却能自由行动。这让我很惊讶，所以你并不是个平常人。”
“不是平常人？呵呵，难道我脸上长了三只眼睛？”林甲无所谓地嘲笑面前这位科学权威。暗地却在不断地思考，能在不知不觉中在自己颈后植入芯片的到底是谁。这芯片肯定是趁自己某个昏迷的时候植入的。
是卧龙啸？就他那个粗坯肯定干不了这细致的活儿，况且他哪里有卫星系统。火星观察者小组？也不大可能。荣耀军团的某个人？没道理啊，难道……是将岸？林甲的额头开始冒出了冷汗，但是他很快就把这个念头驱除了，大叔具备所有条件，但是他绝对不屑这么做，因为他太骄傲。
喀斯特洛夫显然对林甲的反应很失望，“你根本不必否认，对你的全面分析报告很快会出来。到时候你不说，我们也会知道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只是来带你出去走走，带你看看这个最接近大灾变之前的城市，我们的圣城摩罗伦特。”
尽管对圣城摩罗伦特已经有所了解，但林甲跟随喀斯特洛夫走出那栋建筑的时候，依然受到了无穷的震撼。他们已经走上了位于建筑正面正中间的那个阳台。喀斯特洛夫高举起双臂站着。远远望去，他就像纯洁的化身，一座身着红衣的雕像，发出耀眼的光芒。
广场上有人在叫喊，有人在欢呼，一群修女跪了下来，呜咽着唱着忏悔歌。人群突然激动起来，整个广场上的人顿时不停地喊着主教大人的名字，有的脸上还淌着泪水。林甲顾四周想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人山人海般拜倒在广场上虔诚狂热的信徒，信仰科学技术的宗教，这是真事吗？
“科技之神的圣光将照耀你我。他的应许，不论有多少，在我们都是正确的。所以借着他也都是实在的，叫神因我们得荣耀，我们却因他而得生存。那在圣经里坚固我们和你们，并且膏我们的就是神。他是应当称颂的，从亘古直到永远。愿众民都说：阿们。”喀斯特洛夫的手在虚空之中画着科技宗教的X型手势。
“阿门……”广场上的信徒们热泪盈眶，匍匐在地。林甲俯首望去，满眼皆是人头攒动，满耳都是歌颂科技之神的恩德。
“你，自己信么？”林甲叹了一口气，低声道。
“我为什么不信？”喀斯特洛夫看着下方无数的信徒，微笑着低声道，“我在大灾变之中幸存下来，难道不应该心存感激？”
林甲摇头冷嘲道：“在我看来科学家和神棍应该是不同的，而你，尊敬的主教大人，却让我转变了这种看法。我第一次看到一个以严谨著称的科学家，在公众场合大谈神学。”
“贫富，贵贱，这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城市，鸿沟几乎不可逾越。对于摩罗伦特的平民和穷人来说，划分这一切的是智商。这里没有家世祖荫，没有人际关系的复杂网络，甚至没有什么学术权威。只要你够聪明，就会拥有你的一片天地。这在联邦都没有存在过的绝对公平，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合理的社会形态么？”喀斯特洛夫轻声道。
“很抱歉，我却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林甲摇头道。
“在这里，要想出人头地，只有几条路。要么一出生就拥有惊人的智商，恭喜你，圣城的研究院会直接将你带到某个宗教学院进行集中教育。如果毕业之后顺利进入宗教协会，再成为某个教士的私人助手，那么荣华富贵指日可待；要么进入教团护卫军参加“圣战”讨伐异教徒，当然前提是活着回来；或者进入大陆各处宣扬科技宗教的教义，发展信徒捞取功勋。否则，就得准备一辈子仰视教士和富人。”喀斯特洛夫的眼睛看着天空，眼中却透出无比的狂热和执着。
“哼，在我看来。宗教和科技在这个城市不是已经相互融合。而是形成了一种相互依靠的畸形发展。”林甲冷笑道。
“不！林甲，你完全不了解。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能够强大过信仰。大灾变让我们明白科学的到来是要把我们从疾病、饥饿与痛苦中解救出来！你看看联邦时代的科学——看看这位不断创造出奇迹、无所不能且乐善好施的科学吧！它无视武器制造与混乱局势！不管人们严重的孤独感与没完没了的危机。这就是联邦时代的科学！而现在，我们所倡导的科学是在宗教的范畴内，为了全人类的发展而侍奉我们的全部。”喀斯特洛夫傲然道。
“主教大人，我们必须站在这里接受你那些教众的崇拜么？你不是还打算带我参观么？”林甲实在受不了站在高处，接受高台之下所有人的跪拜，这让他有种极度荒唐的感觉。
“不习惯这种狂热气氛？你该知道，他们跪拜的不是我，而是科技之神。”喀斯特洛夫笑了笑道，“至于游览，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要知道，你全面报告的还没出来。所以，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第二百零五章 该死的信仰
摩罗伦特全年严寒，各月平均气温都在摄氏零度以下，就连街道上也尽是冰雪。WWw；两人的脚步踏上冰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然而不管喀斯特洛夫走到哪里，总会有人在很远处就跪下，甚至五体投地匍匐在冰雪之上，直至喀斯特洛夫走得远了才敢起身。他们伏在地上，林甲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是却知道那是怎样的表情。
敬畏和虔诚本就是这座圣城内普通居民的唯一脸谱。
“是不是感觉到有些不习惯？”喀斯特洛夫淡淡地道，“你会习惯的，只要你得到了辉之环的二分之一，你就会成为这座圣城的第三个长老。”
林甲笑了，一脸的阳光：“就算得到了，你以为我会交给你们么？”
喀斯特洛夫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林甲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会放下手中的研究，带你在这里闲逛，我在试图让现实说服你。”
林甲怪异地笑着道：“这么说，你是在打算向我布道。然后然我心甘情愿拜倒在你们的科技之神脚下？也许你还会为我展示一下科技之神的神迹，哈哈。不过，为什么会是你来说服我？”
喀斯特洛夫展颜一笑，苍老刚毅的脸竟然露出一丝调皮：“或许是因为我这么大年纪依然喜欢看卡通片，根据这一特点，他们一致认为我是一个浪漫主义者，更具有某种一厢情愿的想象力。至于神迹么？你会看到的。但是我想你已经看到了一部分的神迹。”
“哦？怎么说？”林甲一扬眉。
喀斯特洛夫傲然道：“大灾变之后，世界到处充满了绝望的气息，人们要么是在绝望中相互残杀走向毁灭，要么就是浑浑噩噩的度日。而在这里，你能够看到的是积极的生活态度。他们卑微地活着，却肯埋头苦干拼命工作，因为他们有信仰。你看到过灾后世界有哪一个地方的人，向他们一样，如此充满希望的活着？这难道不算是某种神迹么？”
林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但你给他们的信仰是假的，希望也是假的。他们活在你们编制的谎言里，为一个不存在的神而奉献一切。”
天空又在下雪，这里的雪是颗粒状的结晶，落在地上沙沙地响。喀斯特洛夫大步向前说了一句话：“即使是假的，但我们给了他们希望，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勇气和力量。就算是谎言，也是他们所需要并愿意去相信的谎言。你不觉得这是他们最缺乏也是最需要的么？况且，我们所做的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即使有所牺牲也为前进之必要。生命的延续本就是一个痛苦的进程。”
林甲跟随喀斯特洛夫来到了城市中心最大的建筑，门口的教士是个黑人。富有光泽的褐色皮肤、宽厚结实的巨大身躯、与林甲的腿一样粗的臂膀、又圆又和蔼的深褐色眼睛、坚毅的下巴——整体看来，宛如一头心地善良的公牛。但可以想象他一旦发怒起来，那种爆炸性的力量会激发起旋天转地的能源风暴。
林甲皱起了眉，看得出这里的教士都是守卫，这里估计是一处比较重要的地区，才会有这么多的人守卫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