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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那座破庙,就忍不住想起那尊弥勒佛,总是咧着嘴大笑,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火云好嫉妒它的快乐,因为现在的他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他虽然只有九岁,却已经无家可归了,还背负起抚养弟弟的责任。母亲早逝,父亲却因武功败给一个叫陈也的杀手郁郁而死,家产也被管家霸占,他和弟弟只能流落街头。他甚至连抱怨的时间都没有,因为他必须想方设法地活下去,想方设法地让弟弟穿暖吃饱,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想别的了。
反正,抱怨与哀叹无法挽回既定的现实,更无法让弟弟继续以往衣食无虑的生活。
现在他最需要的是,一捆干柴,两个馒头。弟弟怕是等不及了,所以,他的动作一定要快。
可是僵硬的腿却怎么都不听使唤,双脚也不断传来一阵阵巨痛。昨天被冻裂的伤口一定又裂开了,应该不会再流血了。这种天气,伤口很快会被冻住的。火云无奈地看看穿著一双破草鞋的脚,鞋边有殷红的一片,又渗出血来了。
终于看到一块木柴,他走过去,伸出冻痕密布的小手,谁想,他的手刚碰到被雪掩埋大半的树枝,一陈刺痛又让他缩回了手。
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青又紫,浮肿得厉害,难怪连碰一下都会痛。但眼前又浮现出弟弟瑟缩在破庙一角浑身发颤的情形,他牙一咬,顾不得手痛,用力抽出了雪下的树枝,简单的几个动作,但如今做来却痛彻心扉。火云强忍疼痛,又去拣另外的干柴。
好容易拣完了柴,火云怀抱着又湿又冷的柴往回走,柴上的碎雪掉落在他的颈子上,并滑进衣领里,但他却毫无感觉。他的身体早已冻麻木了,只知机械地迈动脚步,他心里只存一个念头,快回去生火给弟弟取暖。
让他发愁的是,今天的午饭该怎么办!因为他年龄小,没有人愿意雇他工作。好不容易进了一家杂货店,同意让他帮忙搬货,他却因为饿得头晕,把一个瓷瓶给摔坏了,店主没让他赔偿已经是可怜他了。
如今的他身无分文,可是不管怎样,他都不能让小飞继续饿肚子了。
但这茫茫雪地,哪里能找到食物呢?火云边走边想,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江边。
凛冽的北风中,一个身穿锦袍的男人负手而立,大风把他的衣服刮得呼呼直响,他却动也不动,只是盯着眼前被冰雪覆盖的大河,像是恒古以来就站在了那里,面对着寒江之雪。
他的身后,站着十几名少年,全是一身黑衣,虽然年龄不大,却是面容冷肃,双手交握身后,笔直得站在那里。
火云老远就看到了这些奇异的人,心里实在搞不懂,这么冷的天,这些人站在江边做什么?
锦袍人仍然注视江面,冷涩地说:“它就在里面,你们之中谁若能下河抓住它,那么,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明白我的意思吗?”
少年们并没有因为这种几乎是奢侈的奖赏而兴奋,仍然瞪着湖面,虽然身体依旧笔直,可是面色却开始发白了。
火云心里一动,他们要抓什么东西?只要抓住了那东西,真的想要什么都可以吗?肉包子、白馒头、豆沙包……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火云羡慕地舔舔唇,让他奇怪的是,那些少年为什么还不动手呢?
到底是什么,会让他们畏缩不前?
火云心里突然一动,难道是……
锦袍人脸色变得难看了:“谁愿意去,站出来。”
少年们低下了头,没有人站出去。
锦袍人怒气更盛:“难道只因为一些传言,就让你们失去了勇气吗?我这么多年的苦心训练,竟然培养出一批胆小鬼吗?”
少年们脸上没有惭愧之色,他们只是冷冷地凝视地面,没人反驳,也没人行动。
一个清朗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并非他们胆小,而是这件事情对于他们来说毫无意义。血豚虽然是珍罕之物,但他们自己并不需要,自然没必要为了它而舍命。既然你如此用心良苦地训练他们,那么,他们应该有更值得做的事情,或者说,更值得拼命的事情。”
随着声音,火云竟然缓缓走了过来。众人的目光诧异地聚集在他的身上,锦袍人更是惊讶地打量他,好一个秀美不凡的孩子,若非太过瘦弱与寒怆,风采怕是更加超卓。
火云微微一笑,虽然脸色苍白,但那笑容却是出奇得恬淡洒脱:“你们要的是血豚吧!只有血豚才会让想要它的人裹足不前。”
锦袍人微眯双眼:“你的意思是……”
火云坦然地说:“不如由我去抓血豚,然后你来实现刚才的承诺,可以吗?”
锦袍人也笑了,脸上现出赞赏之色:“好,你去!”
其他少年更是惊诧地望着他,他不要命了吗?这么冷的天,竟然主动到冰河里去抓残暴可怕的血豚,这和自杀有什么分别?
火云走到冰河前,对准了冰层的空隙,做了几个热身的动作,等僵硬的身体稍微灵活一些,他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面。
火云的水性是非常好的,可是他却忘了,现在毕竟是冬天,而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他刚一入水,就已感觉到那丝丝入骨的寒气,宛如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它紧紧捆缚。身体越来越僵木,划水也越来越困难,他不能喘气,只能任由一股浊气在体内翻滚,脑袋像要炸裂开来。
可是,他连血豚的影子也没见到!
火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可是他却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想想小飞,他还在等你回去呢!
但是因饥寒交迫早已心力憔悴的他,又如何能抵御这彻骨寒流的侵袭,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周围一下子黑暗了……
第九十三章 达者胸怀
不,我绝不能死,我若死了,谁来照顾小飞?心里的牵挂激励着求生的意志,火云猛地睁开眼睛,神智清醒了许多。
血豚,银白色,体形如梭,冰河中的霸主,只在最冷的天气中出现,残暴噬血,凡有血豚出没的地方,周围十里水域内绝不会再出现其他鱼类。但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是,传说中血豚都是瘟魔的化身,若是被血豚咬上一口,必定会染上瘟疫,牵连全家,甚至你周围所有的人。
曾经有一个叫万家村的地方,就因为一个渔夫不小心被血豚咬了。回家后的第三天,就混身长满了血泡,找了许多大夫都医治无效,最后血泡溃烂成浓,惨叫了一晚上,才痛苦地死去。随后他的家人、邻居,甚至帮他看过病的大夫,都得了相同的病,死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惊动了官府,不得不焚尸毁村,封闭了方圆百里的地面,才杜绝了瘟疫的继续传播。
可是血豚的鳍却能让服食他的人重新焕发青春,让苍苍白发一夕之间变黑。这也是火云肯定那些少年不需要血豚的原因,因为那些人正是年少时。
这些火云早已听父亲讲过,而且火云还知道一件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血豚的牙齿并无毒性,感染瘟疫的人,必定是在被血豚咬中之后,苦苦挣扎反抗,弄伤了血豚,让血豚的血混进了自己的血。
因为血豚的血液才是疫病的根源,而且只要别让它有机会进入人的血液,也是无碍的。
血豚只是喜欢吸食鲜血,但它的胃口有限,一待喝饱,自然会松口的。
想到这里,火云立刻想到了办法。
火云缓缓上浮身体,来到一角冰层之前,胳膊用力划过冰棱,划出一条几寸长的伤口,鲜血迅速涌出,流进水里……
火云继续上浮,脑袋露出了水面,换了一口气,锦袍人站在江面上,微笑着看着他:“你还没死呢?”
火云没有回答,眼神却充满了自信,似乎在说,等着瞧吧!
突然间,水下一道白光飞速掠近,火云顿觉胳膊一阵刺痛。低头一看,正见一条两尺左右的血豚咬住了自己的胳膊,他甚至能听到体内鲜血汩汩外流的声音。
火云用力爬上岸,血豚竟然死咬着他不放,也跟着上了岸。那些少年都吃惊地看着火云与那只正在疯狂吸血的血豚,情不自禁地后退。
火云看着锦袍人,虚弱地问:“血豚我抓到了,你的承诺呢?”
“好,说吧!你要什么?”锦衣人一把挥开血豚,也连带起火云胳膊上的一块血肉。他好像也清楚血豚的危害在哪里,所以并没伤到血豚。
对于胳膊上的伤口,火云看也没看,只是盯着锦袍人:“我不要别的,只要食物和衣服,可以吗?”
锦袍人笑了:“那还不容易。”竟解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了火云身上。
火云摇头:“不是给我,是给我的弟弟。”
锦袍人恍然:“原来你是为了你弟弟,才如此拼命。这样吧,你随我回去并接受训练,每月就可以拿到三十两银子,足够抚养你的弟弟了。而且以你的姿质和耐力,将来必成大器。”
火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他倒不是为了成大器,而是每月三十两银子的确可以让火飞吃饱穿暖,再也不用在街头受冻,吃那些又脏又冷的食物。
“就这样,我把你寄养在一个农家,并答应每月给他们家送去三十两银子,就随着那人进了当今皇帝的武士训练营,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英国公张辅。那次是因为皇妃要服食血豚之鳍,而他也想试探一下新进武士的见识与勇气,才命令他们到冰河去抓血豚。没想到,那些人不敢去,反而成全了我。”说到这里,火云轻轻地摇头,似是想摇落当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小飞,当时的我真的没有办法呀!”
火飞震惊了,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他都忘记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幸运儿。虽然小时候曾在农家生活,但依稀还记得自己很受宠爱,别人吃菜,他却可以吃肉,别的孩子会帮父母干活,而他却整日玩耍。现在才知道自己的安逸竟是哥哥牺牲了自己换来的,他心里的滋味再难形容,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红了:“哥,你怎么可以……”
火云用力拍了下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效那妇人之态?想当初我在训练营中每日走在烧红的铁板上,肩上扛着近百斤的重物来回奔波七十里路,还要不时地被鞭打责骂,哪一天身上不是伤痕累累?我都不曾流过一滴眼泪!”
火飞哽咽了一声,用力抹去眼泪,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泪水:“哥,火飞……火飞从来都比不上你……”
“不是你比不上我,而是你根本没经历过我的那种生活,再软弱的人也会被磨练成钢一般坚硬无情。我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却舍不得你受一点苦。不过,只要你快乐,那一切都值得……”
火飞点头又忙摇头:“可是火飞太没用了,总是在连累别人!不光是你和星主,连素不相识的吟霞生都因为我死在了叶隐之的剑下……”
“吟霞生!”火云低叹,“火飞,你真以为你们素不相识吗?他就是抚养你的那对夫妇的长子,他少年时候酷爱读书,对你更是喜欢,经常教你读书写字。我很感激他,便从训练营偷了一些武功秘谱给他。在你八岁的时候,我带你离开了,从此就断了联络……”
火飞像做梦一样:“听你这么说,我似乎记起了什么……”
“我万没想到,他后来竟然投到了宋雪离的帐下。”
“什么?”火飞大吃一惊。
“那次劫贡物的时候我认出了他,就故意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