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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补充道:“永远。”
“嗯。”
“嗯什么?”霍决对每个字都很执着。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昨晚缠绵得太厉害,席停云疲倦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竟然对霍决言听计从,他如此问,他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永远。”
霍决满意了,从怀里掏出玉扳指套在席停云的拇指上。
席停云手微微一僵。
“这玉扳指世上只此一对。我和你也是。”霍决手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似乎要将自己对他的无穷依恋丢留下,直到杨雨稀忍不住再三催促才起身往外走。
“阿决。”席停云突然唤道。
霍决回头。
“预祝旗开得胜。”
霍决自信一笑道:“这是必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席停云突然觉得自己见证了一个王者的成长。犹记得初见时,霍决一身少年傲气,锐芒四射,目中无人,而如今,他已经学会开始藏锋。
他想起南疆王府世代相传的那把剑。
哑声。
默默无闻之后,一鸣惊人。
霍决出征,赦僙随行,杨雨稀被留在后方支援。
席停云照常起床洗漱。
杨雨稀命人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直到他吃完早膳,才跑来问道:“席大人打算几时启程回王府?”
席停云微笑道:“杨总管做主便可。”
杨雨稀心里早就有了主意,问一问不过是显示尊重而已。果然,他听他如此回答,立刻道:“若是席大人无事,我们明日辰时出发如何?”
席停云道:“甚好。”
杨雨稀满意离去。
席停云关上门,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子,又拿来脸盆,开始对着脸涂涂抹抹。
离开南疆,离开王府,离开霍决。
那日他在冷水中冷静许久,心里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那时候的决定,是带着怨悔。那时候的离开,是负伤。
可如今……
席停云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掠过一丝酸涩。
无论霍决说的是真是假,他这一生都无遗憾。其实假的也好,这样他离开之后,霍决才能安安心心地做南疆王,心无挂碍。若是真的……那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是值得。
“军爷打哪儿来啊?”
身后两桌子突然亲热地攀谈起来。
席停云回头。
一桌是行脚商,一桌是形容狼狈的士兵。
士兵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哪儿?还能哪儿?不就是左林城呗!”
他的同伴踢了踢他的脚,不欲他多说。可士兵全然没眼色,狠狠一脚跺了回去,“说说怎么了,庞小大都战死啦,谁管我们?”
茶棚哗然。
行脚商焦急道:“你说庞小大首领怎么了?”
士兵大叫道:“死啦死啦,都给望南府打死了。”
席停云心中也是一惊,不由打量起几个士兵来。只见他们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像是泥土上一路滚过来的。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却不深。
士兵见有了听众,谈性更高,嚷嚷道:“怎么打啊,望南府个个神兵,我们根本近身不得,刚靠近,身体就被弹开了。手想举起刀子,身体却一下子被定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割麦子一样地收割人头。那情景,恐怖着哩!”
行脚商质疑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士兵的同伴戏谑道:“装死呗。”
茶棚里却没人笑得出来。
庞小大战败,南疆屏障就被彻底打开,届时,整个南疆都会成为任望南府鱼肉。
行脚商喝完茶,匆匆离开,方向正是来路,想来是要回家去另作安排。
士兵们也很快告辞,那个喝酒喝得最多的被同伴搀扶着,有些跌跌撞撞。茶棚其他客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不屑。
席停云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施施然地走出茶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大约数十丈,那个喝醉的士兵突然拔刀砍来。
此人刀锋凌厉,绝非普通庸手。席停云身体微侧,一招空手夺白刃将刀从他手上抢来,反手架在他的脖子上,淡然道:“你们到底是谁?”
其他几个士兵纷纷围上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你们不是南疆人。”
被架住的士兵哈哈大笑道:“我们当然不是南疆人,再过不久,我们都要做望南府的狗啦。”
席停云颔首道:“原来你是望南府的人。”
士兵愣了下道:“胡说八道!”
“你刚刚还承认得这么痛快,怎得一转眼又反悔?”
“我虽然是逃兵,却没有被俘虏,当然不能算是望南府的人!”士兵顿了顿,用南疆土话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席停云也无所谓,等他骂痛快了才收起刀,道:“你的反应虽然不错,可是太沉不住气了。既然做了逃兵,便该贪生怕死,又怎么会这样勇敢无畏地顶撞持刀要杀你的人?”
士兵怔住。
席停云收起刀,猛然拎起他,几个起落跃入道旁的树丛里,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对着惊惶的士兵掏出一面令牌。
士兵茫然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我来自皇宫大内。”
士兵一脸震惊。南疆王住的地方叫王府,在庄朝,能称为皇宫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大庄皇帝的住处。
席停云道:“这么多年来,邢大人碌碌无为,坐视南疆王壮大,令皇上十分不满。要不是有方大人为邢大人作保,哼,邢大人此时只怕已经在押解进京的途中了。”
士兵局促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刚从望南府过来,邢大人说他已派出精兵在南疆散布谣言,撼动后方,拿下南疆指日可待。因此我过来查看查看,不想遇到了你们。”席停云指了指他被割了两条细痕的下巴道,“以后装逃兵,不要把下巴收拾得这么干净。”
士兵脸红了红,讷讷道:“难道您是督军?”大庄皇帝生性多疑,派身边亲信去在外领军的将帅身边当耳目是常事。士兵将信将疑。
席停云道:“大内令牌你不识得,这块总该识得了吧?”他又拿出一块令牌,是临行前方横斜送与他的望南府的令牌,据说能借此调动当地衙门。席停云本不愿用,但为了取信士兵,只好拿出来。
士兵果然再无疑虑,忙抱拳道:“末将姜何涛,拜见督军大人。”
席停云微讶,没想到自己运气如此之好,竟然撞上了个军官。“任务进行得如何?”
姜何涛道:“一切照计划进行。末将所属已经将庞小大兵败被杀的消息沿着青花江一路散播,不日就能传入颜初一的耳中。颜初一是庞小大的外甥,获知之后一定心魂大乱。末将会策动内应,与况照里应外合,务求一击即中!”
席停云心下一震,没想到他们已与况照接上了头,且拟定了反攻计划。这个邢奇章果然是不动则已,动必致命!“很好。等我回去见了邢大人,一定为你们美言。”
姜何涛小声问道:“不知督军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席停云道:“自然是要看看你们的计划如何实施。”
姜何涛笑道:“这敢情好。有您在,邢大人的担心倒是不足为虑了。”
席停云竖起耳朵道:“邢大人的担心?”
“就是……”姜何涛谨慎地看了看左右,上前一步。
席停云配合地弯下腰来。
姜何涛突然抽刀,朝席停云拦腰砍去,席停云身体疾退,姜何涛一刀划空,也不恋战,转身就往回跑。
席停云怕他走漏风声,捡起一块石头当作暗器打向他的脚踝。
姜何涛武功虽然不如席停云,却也有两把刷子,当下一个转身闪了开去,举刀就往冲过来的席停云颈上砍去。席停云侧身让开,反手抓住刀,顺势一划,姜何涛颈项血喷如注。
席停云放下刀,头出手巾擦了擦姜何涛的面孔,然后掏出瓶瓶罐罐,对着尸体捣鼓起来。
他起初并没有打算冒充姜何涛,可是姜何涛的反应令他惊奇。他自认为自己刚才的言语中应当没有留下什么大破绽,为何姜何涛二话不说就痛下毒手,仿佛笃定他是在说谎。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他易容之后,与姜何涛换了衣服,才拿着沾血的大刀,学着姜何涛走路的架势,雄纠纠气昂昂地回去找同伴。
他浑身浴血,模样煞是吓人,不止行人避让,连同伴见了也是大吃一惊,纷纷上前询问。
席停云道:“那人骗我,我假装上当,趁他不备,将他给杀了。”遂将自己与姜何涛的对话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只是隐去拿出两块令牌这一节,观察他们的反应。
其他人看到血刀,都深信不疑。其中一个笑道:“那个人真是不长眼!这些话要是遇到别人倒还能糊弄,可姜大人是邢大人的贴身护卫,那人找上大人,可不是自寻死路吗?”
席停云这次知道原来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然撞在邢奇章贴身侍卫手中。
另一人道:“是啊,还说要回去向邢大人美言,真是可笑!邢大人不就在这里吗?”
其他人也是大笑。
席停云脸上跟着笑,心中却波澜起伏。如他们所说,自己的谎言从一开始就错漏百出了,怪不得对方不信。只是他们说邢奇章在这里……难道说这些士兵中有一个是邢奇章?
他目光在其他人脸上飞快地扫过,似乎想找出“邢奇章”的蛛丝马迹,可是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憨实张扬,委实与传闻中能屈能伸能文能武的邢奇章格格不入。
幸好,很快有人解开他的疑惑,“大人,此处人多嘴杂,我们还是快点回去与邢大人会合吧?”
“好。”席停云收起刀子,混在他们中间,顺着大路,一道朝下一个城镇走去。若是他没有记错,应该是江柳镇。
江柳镇依旧很美。看着这里的山,这里水,绝想不到南疆正烽火连天。
席停云跟着他们大摇大摆地进了镇上的青楼。
这是他第二次来,一样戴着面具,身边却没有了霍决。
席停云自嘲地笑笑。既做了选择,又何苦纠结?
老鸨出来招呼,笑吟吟地送他们上楼进了一间包厢。
席停云对这个老鸨好奇起来。之前他和霍决偷听那飞龙做交易,老鸨明明知道却故作不知,他还以为老鸨是南疆王府的人,如今看来,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老鸨又送来衣物,席停云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咧咧地把外衣换了。
有同伴问:“不换里衣?”
席停云满不在乎地挥手道:“大男人,要这么干净做什么?”
其他人大笑。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脑袋探进来,笑嘻嘻道:“你们都在这里啊。”
席停云看到他,心下一沉。
小山。要是他在这里,方横斜还会远么?
59、鸟伏兽穷(八)
席停云暗暗防备。他和小山虽然没有深交;但两人见面不是一次两次,小山常年跟着方横斜,深通察言观色之道;自己对姜何涛平时做派又不甚了解,稍有不慎,就会被看出破绽。
幸好小山是来传话的,“你们大人正等着你们回话,走吧。”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跟在小山后面,尽量将脚步声控制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