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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开。
霍决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头发一点点地垂下来,直到面前出现了一根被枪挑断的半截树枝。
席停云拿着树枝和簪子道:“王爷,好了。”
霍决将簪子收入怀中,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席停云看着匆匆而去的散发少年,正要举步跟上,就见霍决突然止步回头,皱眉道:“不走?”青丝张扬,面如桃李,艳至极处,不可方物。
席停云呼吸暂顿,在对方面色怫然的一瞬才清醒过来,慌张不已,踉跄跟上。
霍决继续在前带路,黑发红衣,如林中妖魅,忽前忽后,忽隐忽现,只是不离席停云左右。
席停云起初还有些紧张,见他并无恶意,便默不作声地向前。
复行数里,闻水声哗然,不久,果见百丈高崖上瀑布倒悬,水花飞溅。
霍决绕行至瀑布边上,开始攀岩。
席停云目瞪口呆,“王爷……”奈何呼声太小,皆隐没于水声之中,等他再想开口,霍决已到了三丈开外。他无奈,只好运起轻功,顺着霍决的足迹一点点向上攀登。
此处石湿,但纹路极深,小心些踩在上头便不会打滑。
席停云好不容易到崖正中,举头再望,已不见霍决踪迹,心中顿时一惊,双目极力远眺,须臾看到一只红袖从瀑布后头伸出,定睛一看,果然是霍决的大红袍。
他松了口气,三两下跳上去,只见一个能容三四人并排进出的洞口出现在瀑布之后,洞口上方有巨石突出,将瀑布水流隔出数尺,并不贴着洞口,正好方便出入。
席停云吸了口气,纵身跃入洞中。
洞内漆黑,深不见底,他摸索向前数丈,仍不见霍决,不由开口呼唤。
呼唤声在洞中碰壁回荡,就不见回应,别有几分凄凉之意。
席停云脚步一顿,略作思量,终是决定继续前行。
洞越来越黑,水声越来越远,席停云屏息静气,默默地走许久,才看到前方一点光亮。久居黑暗的人看到光明总不免欣喜,席停云也不例外,不自禁地加快脚步,朝亮点靠近。
洞口在即,鸟语花香直入耳鼻。
席停云探头俯瞰,洞口下方四五丈处白雾缭绕,犹如仙境,随手拿起一颗石头向下投去,只听扑通一声,落入水中。
原来是温泉。
席停云纵身跃下,落入泉中,炙热的水温让他浑身一激灵,有些喘不上气来。
“王爷?”
他唤了几声,仍是无人应答。
温泉极大,他独自游了一会儿才看到小径通幽藏在山缝树叶之间。
席停云上岸,原以为会感到一阵冷意,谁知身体热意不降反升,逼出一身热汗,连迈步都感到一阵绵软无力。
几时着的道?
他一边不动声色地顺着小径往前走,一边默默运功。
路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处四面环山的凹地。正对小径的山边建着一座精致竹楼,三层高。竹楼边上有一条细细的瀑布,水声极小,落入溪涧中,环绕凹地潺潺流动。
好一处僻静的世外福地。
可为尝一眼,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
席停云时冷时热,似病似毒,来势汹汹,顾不得神秘失踪的霍决,就地盘膝运功吐纳。
山中时,观日月。夜来临,星满天。
席停云连出几次大汗,终于稍稍平复身体不适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然全暗,抬头看一方天空,只见繁星密布,淡而不疏。
竹楼挂了两只白灯笼,中间一抹红衣飘荡。
席停云勉强站起来,朝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两样东西飞过来。
若霍决想杀他,绝不会用这样笨重的暗器。
席停云毫不犹豫地接下,发现是一大块羊肉,一壶酒。
“多谢王爷。”他手指不着痕迹地拨了下手指上的戒指,戒指弹出一根极细的银针,无声息地插入肉中,随后又颠了颠酒,见银针色泽未变,才放怀开吃。
吃到一半,身体陡然一冷又是一热,下腹仿佛有火在燃烧,席停云突然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道。
☆、投石问路(八)
既非中毒,那么剩下的可能便只有一种。
席停云想了想,干脆将压制在丹田的真气缓缓松开,果然,热流一下子反冲上来,在体内循环不息。他强忍不适站起来,却见霍决突然从竹楼跃下,施施然地走到他面前。
披头散发的霍决少了分盛气凌人的傲慢,多了分高深莫测的沉静。
“王爷……”虽不知他为何默不吭声地盯着自己,席停云仍是捕捉到一丝危险,身体不着痕迹地后退,却被他扯住手腕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朝他下半|身探去。
席停云心中大骇,肩膀一沉,手腕如泥鳅般地从他掌中挣脱出来,脚步顺势滑向一边。这一招是方横斜闲暇时传授于他,不想竟在此用上。
霍决见他挣脱,也不追击,收回手道:“艳阳春于你无用。”
席停云冷静下来。不管霍决是何目的,至少他还不打算杀掉自己,不然何必费这样大的周折将自己带到这里。
霍决点了点头,似乎在附和自己的猜测,“你是席停云。”
席停云无语。
紫纱夫人失踪多年,江湖传言她早已香消玉殒,他以她数年前的模样模仿她与贺孤峰的初见是为了勾起贺孤峰的旧情与怜惜,贺孤峰认出他是理所应当。
武女子与画姬不仅相识还有过一段露水之是他所料未及,画姬凭这一点猜出他的身份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小天府张先生这个人是他费尽心血编出来的。为了让这个人栩栩如生,他甚至设想了张先生的出身背景、成长经历、特长喜好以及惯有的小动作,实在无理由被人看穿。
席停云这次遭遇的打击非同小可,连身体的不适都被忽略了过去。
霍决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解释道:“从你现身平霄城起,我便留意身边出现的每个人。”
席停云垂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霍决道:“我原以为你是画姬或是武女子。”
席停云沉默半晌道:“为何又猜是我?”
霍决道:“杨总管找小天府多时,始终没有不得其门而入。你出现得太蹊跷。”
席停云道:“若我不是呢?”
霍决道:“不会不是。艳阳春|药性极烈,佐酒与羊肉之后,发作更快。普通人绝不可能毫无反应。”
席停云道:“可以运功抵御。”
霍决道:“我试过。”
“如何?”
霍决沉默了很久,比席停云之前沉默的时间加起来更久,“用手解决了。”
席停云:“……”或许该有个人提醒他,并不是每个问题都一定要回答的。
霍决道:“你若感不适,可去瀑布下坐坐。”
席停云抹了把额头之汗,“不必。比起我所中之药,我更好奇王爷此行的目的。”
霍决仰头看天。
席停云不知他看什么,跟着抬头,却听到他在耳边道:“不告诉你。”
席停云一愣,低下头。
霍决盯着他的脖子,一脸的好奇。
席停云不由地摸了摸脖子,发现面具泡了温泉之后,已经皱了起来。
“我可以帮你取下来。”霍决一脸严肃地说,但眼底跳跃的火苗出卖了他的跃跃欲试。
席停云又退后了半步道:“不必。”
霍决不悦,“你打算顶着一张油纸走来走去?”
席停云道:“并非油纸所制。”
“碍眼!”
“我只要温泉边上一方栖息之地便可。”
“那里也是我的地盘。”霍决不讲理的时候可以比任何人都不讲理。
席停云沉吟道:“王爷愿意放我走?”
霍决不置可否,“你不是想找人阻止阿裘?”
席停云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霍决这么说是打算帮忙,他只是抛了个诱饵。“谢非是输了,王爷未必能赢。”
“呵、呵。”霍决发出两声怪异的笑声,转身朝竹楼走了一段,又停下回头,似乎疑惑席停云为何没有跟上来。
席停云道:“那里是王爷的地盘。”
霍决抬头看天,“收拾好再来。”好似这句话是在对天说。
竹楼只有两盏灯笼,白纸橘光,一左一右挂走廊。
席停云上楼时,霍决正抓着一把梳子,斜躺在灯笼下发呆。
“王爷。”他站在三尺远的地方,恰好在灯火竭力处,光照着他的衣摆,掩去了他的面容。
霍决转过头来,“过来。”
席停云迈开脚步,抬起头来。
饱满的额头,丰腴的面颊,一双不笑也笑的眼眸,并不英俊,却十分和蔼可亲,叫人一见难忘。
霍决道:“这是你的脸?”
席停云道:“文思思。”
霍决道:“天机府文思思?”
席停云道:“是。”
霍决坐起来,神情不愉,“是你的脸见不得人,还是嫌本王不配看?”
席停云不卑不亢道:“是我的脸见不得人。”
“为何?”
“天下皆知,王爷眼底只容得下美人。”
“这张脸也不过如此。”
“我身边只剩下这样一张了。”身为千面狐,他身边总有几张脸备用,只是刚刚才发现,有几张面具在水中泡得变了形,剩下几张能用的面具中最具姿色的竟然是文思思。恐怕连文思思本人知道都要惊掉下巴。
霍决想了想,找到一个可反驳的例子,“杨总管不美。”
席停云叹气道:“可惜我不是南疆王府的总管,我是皇宫大内的总管。”
霍决道:“这张脸不适合你。”
席停云歪着头,眼睛调皮地眨了眨,稳如钟的人顿时活泼起来,“王爷,那您觉得怎么样的脸适合我?”
刚刚还觉得与脸皮格格不入的眼神一瞬间与脸形神合一,再无可挑剔。霍决却越发难受,好似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连眸光都阴沉下来。
“山中夜景如画,怪不得王爷要筑楼留宿,流连忘返。”席停云在他身边坐下。
霍决道:“不见山水,如何作山水画?风景如画是本末倒置。”
席停云微愕,随即颔首道:“王爷所言甚是。”
霍决道:“阿裘挑战高手,是武艺切磋,胜负各安天命,找高手阻拦也是本末倒置。”
“事关庄朝颜面。”
“是输不起。”
席停云别有深意道:“王爷真的认为阿裘只为切磋而来?”
霍决道:“你认为呢?”
当然是为挑战方横斜而来。
那把剑从一开始就指向了京师天机府。
若非如此,长生子不会出山,若非如此,谢非是不会应战,若非如此,武林不会忧心忡忡!
可惜,这个答案不能说,纵然天下心知肚明,亦不能说。说了,便是方横斜怯阵。
席停云仰头,想象文思思遇到这个问题时的答案,脱口道:“比武招亲。”
山风习习。
霍决打破沉寂,“你是想说服贺孤峰和我去相亲?”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惊不怒,滋味如人饮水,席停云自知。
若是文思思,接下来一定先滔滔不绝地拍一通霍决的马屁,义正词严地肯定他的说法,并将此举抬高至天下大义。席停云与霍决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觉得这个时候顺着文思思的思路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庄朝子民,自然希望庄朝赢。”他答得中规中矩。
霍决把玩着手中的梳子,淡然道:“方横斜救了庄朝这么多次,不差这一回。”
席停云心头一紧,“府主不是江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