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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动!”低沉的命令,遂然被放开,他转身出去了,和来一样的突然。
长长呼口气,看了眼门的方向,是不是找家伙去了?低头想赶紧把书捡起来,长了二十四年,从没这么丢过脸。又又害死人了,干吗箱子弄得这么沉!再看那些放电的封皮,自己对自己无奈了。
推开散架的镜框,先把那张合影拾起来,碎玻璃差点扎到手。拍掉上面的残渣,吹了吹,没受什么破损。幸福的四口之家恢复如初,该死的小孔融还在照片里瞪人。
那就是传说里的哥哥吗?很帅!和爸爸妈妈站在一起,里约热内卢的基督圣像作背景,真圆满。当然,他的眼神非常不好,对着镜头挑衅一样。有些孩子,从小就看出忤逆,他就是,和死荀墨一个德行!
书藏那么高干吗,就他孔融个子高,害她摔。还有……咦?淡蓝的天幕上,怎么慢慢晕开了个小血点儿?
伸手一抹,一手都是红,自己吓了一跳。把哪个零件摔坏了?怎么流血了!是不是破相了!
赶紧撑着桌沿站起来,把照片放回桌上。可脑袋里的小鼓敲得更响了,抱着头甩了甩,疼呀!终于觉得疼了,而且特别疼!活动活动,手脚都还完好,就是头疼得厉害。
妈呀!和尚在脑袋里念经了,敲锣打鼓的!
皱着眉头,看着散了一地的小说,手都不知道往哪放。桌上的希语阿语文件都在摇摆,灯光重影了,孔融的全家福都成光圈了,怎么越来越亮?
不好!脚下发软,必须扶着桌子站稳,下一刻又被抓住了。歹命啊,那么用力,疼死人了!在他胸口拍拍,硬硬的,眼睛眯开一条缝,就见识什么叫“怒”了。
脸色冷峻,眉头皱着,棱角再分明都绷得死紧,一副要扁人的架势。不行!她正疼呢,现在不能挨骂,不能体罚,就算处理,也要等她状态恢复了再定夺。
拿着药箱进门,就看见她抹了一脸血撑在桌子边打晃,本来不大的伤口,被她这么一祸害,看起来格外吓人。半张小脸都是杂乱的血手印。就剩下漆黑的眸子,四处乱转。
自知闯祸了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他。可手还不老实,在他胸上拍了好几下,才抓住不放。
“不许动!”
逮住还在乱晃的身子,可她不听话,又故意往后退。这回可真的生气了,放下药箱,抱起来直接把人按倒在旁边的沙发上。
抓住不老实的手压着,逼近到耳边,让她气得呼吸都是乱的。
“给我再动一下试试!”
疼得哼唧了一小声,感觉大势已去,为时已晚,人便躺到了沙发上,刚要翻身,劈头盖脸的狮吼就响了。
“你再动!”
本来胆子就不大,他一回来就耸了。老老实实的躺回去,规规矩矩绷直了身子。
没声音了。过一会儿,眼前有黑影,下意识举起手挡,他敢打人!告诉大使去!小铃铛响个不停,盖在脸上的手还是被拉开了,一股冰凉随后贴住了额头。
啊……真舒服!
满意的都想叹气,偷偷从眼缝里往外看,只有胳膊的阴影,不知道在眼前忙什么。那股冰凉,游走在脸上,很轻柔小心。
还是木头人那般躺着,可身上慢慢放松下来。心里有点小怯喜,孔融,给她疗伤呢第二天顶着个大肿包下楼,秦牧正站在楼梯口,好像等了很久似的,手里抓着馕,边嚼边笑:“呵,哪来的蚊子啊!”
他身后站着雅丽,也转过头笑。应该说,饭桌上所有人都在看她,都笑。估计受伤的原因早已昭告天下了。
闷头吃早饭,他在对面坐着什么也不说,饭后交待了事情就走了。逃回房间,一头扎在文章里,午饭都没下楼吃,把该写的检查给磨蹭完了。
想起来就可恨,昨晚他在额头贴创可贴用了好大力气,弄得她特疼。之后把她扶起来,以为会是安慰,结果还是训了一大顿。
从组织纪律到工作态度、方式方法,足足听了半个小时,差点睡着。挨完了骂,他还不放过,俯身胳膊一揽,扛麻包一样把她弄上了三楼。要挣扎又不敢,只能挂在肩上看着楼梯一格格消失。
被放到床上,被子闷头盖过来,躲在里面推测他下一步要干吗,结果,什么也没干。
“赶紧睡觉,头不舒服一定告诉我。”
语气平和了些,半天不说话。从被子里探出头,才发现房门已经阖上,留了盏小灯。
忍着还在发胀的额头躺回去,怎么也睡不着。参赞代表一国形象,温文有礼,他怎么这样啊!说凶吧,也有文质彬彬的时候,说慈善吧,训人的时候又比谁都严厉。
咬着被角,悔恨至极。那箱该死的小说,以后再不看了!
发着毒誓睡着的,顶着肿包醒过来,在镜前还上了淡妆,依然没盖过去。趴在新写好的检查上,叹了口气。
坏就坏在这个“非”字啊,刚来几天,就挂彩了!以后怎么办!
唉!
“她吃午饭没?”一进门就问,天放一愣。
再过几小时安息日就要开始了,街上的店铺已经陆续关门,饭店外也挂上了牌子,走回来的一路,都在想她额头的伤口。
昨晚把她送回房间,自己收拾一堆烂摊子,明放跟进来递上一支烟。
“不好带吧?!”靠在桌边,拿起她翻译的文章看了眼。
把乱七八糟的小说堆在箱子里放回到书柜顶,合影上的血渍抹掉了,地上的玻璃渣还堆着,“她很好,就是孩子气重,但适合接近Bluma,和她作朋友。”
“要她接近Bluma有什么意义?她从来不参与她父亲的生意。”明放和哥哥一直最反对这样的选择,安全局那么多优秀的人不用,非要招来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我有我的道理,她最合适。”不想过多解释,把桌上的资料分类整理好,和掉出的照片一起放回到抽屉里,锁上。“你们有跌打药吗?好像磕到头了,估计……”
“让,不觉得谈她太多了吗?”唐突的打断,明放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让也了解不是一天两天,“当着别人不方便说,那天你抱着她上楼,今天带着她出去,晚上又特意给她准备吃的。这里毕竟是代办处,会有外人。”
“条例我背得很清楚!”冷冷的接过他的话,靠回椅子上,四年甚至更久前,对那些条条框框已经烂熟于胸。“我要了她,所以要保护她!”
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明放出去了,屋里依然狼藉,独自在灯下无心工作。摔倒时傻傻的,躺在沙发上处理伤口很局促,趴到怀里上楼的一路又格外听话。毕竟还是孩子,凶一点会怕,松一点,就出状况。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优秀的,甚至是最优秀的。不造作,不虚伪,想着下午在希伯来大学扑过来抓他胳膊的样子,嘴角禁不住弯了。
只有这样单纯爽朗的庄非,才能消融Bluma心里的芥蒂。即使雅丽那样训练有素的老人,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她能,一定能!
虽然还没长大,但是这里会磨炼她。她还不懂信仰,不需要赋予,需要慢慢体会。当然,他必须保护她,拿本书都能受伤,就更要跟紧保护她。
离开屋子时,从她桌边拿走了翻译的课文。他不气她的方式,毕竟没有做过老师,还需要时间。但以她的天资,很快就会找到感觉,他相信她。
“她还没吃午饭,一直在房里呢。”明放从后厨出来,从让手里接过一袋子蔬菜,“你要带她出去就赶紧,日落公车就停运了,明晚才会恢复。”
“对,安息日最好还是不要外出,大家都在这里比较安全。”天放在柜台里打着计算器,抬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让。
一个参赞那么多工作忙,却跑去超市买东西。他手里另一个袋子并没交给明放,直接提着往楼上走。本想叫住,看了明放的眼色打消了主意,由他去吧。
兄弟两个回到柜台,结了帐目准备关张弄晚餐。安息日到来前的最后一顿饭,应该丰盛一些。大家在日落前都回来,热闹一下。可惜因为工作,总难有个团聚的日子。
“让是不是看上她了?”
“我觉得是,他不承认,谁知道呢。不过让有分寸,也许,只是为了工作吧。”点上烟,看着哥哥在柜里找东西。“大学的事弄得怎样了?”
“快了,争取赶在下个安息日前。牧回来吗?我准备晚饭。”
“和雅丽出发去西岸了,估计得明晚。早上他还说,那庄非是个麻烦!”
“他喜欢,他愿意,你有什么办法……”
刚要说下去,楼梯上有声音。让下来了,后面跟着那女孩,走路还有点摇晃。
“走了。”低声交待,回身去扶她。
没人吱声。
扶好了,拉起她的手,牢牢牵住。
兄弟俩在柜台目送他们出门,那个庄非别扭了一下,回头可怜兮兮看了一眼,乖乖跟出去了。
天色很好,阳光暖人。中东的冬日也像初春,大衣的扣子少扣了两颗,手套没戴。路人比昨日少了很多,太阳落山前就是安息日,犹太商店已经关门,公车站上也不见什么乘客。
手拉手走出来,头虽然还有点疼,但是好多了。刚刚在饭店吃了他买的零食,所以跟出门的时候格外老实,吃人的嘴短啊!
没想到他会买吃的给自己,平时看起来严厉,可单独相处久了,觉得他有亲切细腻的一面。上药脸孔板得再严,动作也是轻柔的。
他话不多,昨日的气焰好像也下去了,还是同样的路线,只是走得快些。路上给她买了一杯热饮,暖着手。
从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不,应该说从飞机上,就觉得他是个心细的人。路上再多新奇也没心思看,一直偷偷观察他的侧脸。线条有点硬,不像秦牧那么随和。
“我不带你,能记住这条路吗?”手上用力,她被拉的一震。
“呃……能吧。”毕竟是第二次走,很多路口印象模糊。
“没事,下周天天走就熟悉了,之后就要自己走了。”握紧她的手,注意力却在四周。大学门口还有一段路,街上有些学生情侣,各样的面孔,也有几个青年围着阿拉伯头巾。
“春节之后就是犹太普弥节,狂欢的时候街上会比较乱,自己要小心。”看着她低头认真听,过了路口转了个方向。“每个安息日都要留在饭店里,以后独自外出也要告诉我,必要的时候天放会接你。无论做什么,安全第一。昨晚那样的事,以后不许再犯!”
他一说,额头就疼了。交待这些到底什么意思?好像以后不管她似的,比写检查的感觉还难过。
“参赞,我要去大学工作了吗?”她问的很认真,甚至停下来不肯走了。
想着刚刚换药时龇牙咧嘴的喊疼,给了零食就乖了,让她去大学工作太不实际。在身边站定,放开捂暖的手,拍拍她的头。
“你要去上学!”
“嗯?”
“你要去东亚系学习,手续下周就办好。不久,就能认识Bluma了。”
“不是不知道她在哪个校区吗?”
“你会找到答案的。”
“那……我学什么?”
“日语!”
“我不喜欢日语,我讨厌日本和日本人!”
“没办法,东亚系只有两个专业,中文和日文,总不能让你学中文吧!”
“能学别的吗?”
“不能!”
“那能去作助教或打杂吗?我不学日语!”
“不学也得学,这是工作!”
“我讨厌日本!”
“我知道。”那样爱憎分明的脑瓜,喜好都挂在脸上。“记得吗,面试时你说过存在有理,那个国家那种语言存在,也是有道理的。学了,不妨碍你讨厌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