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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耶路撒冷,新任务!”
傻傻的,又不得不跟出去,上了停在外面那辆车,他最后坐进来,重重关上了车门。
“开车!”
黎明,又又寄来的一整箱小说刚刚飞抵特拉维夫,庄非已经和让奔驰在去耶路撒冷的路上了……车窗外是乌蒙的天,其实对这个不到一百年的城市还很陌生,那天到的时候,都睡过去了,两个星期的时间大多是宿舍和使馆两点一线。
所以靠在窗边,庄非没着急问那个“任务”,而是仔仔细细欣赏黎明前的特拉维夫。这就是以色列的首都,真的生活在这里,与想象还是有很远的距离。
天际很远,被车抛在身后的白城匆匆而过,看不出这里是一个百孔千疮的城市,黎明前和自己的城市一样,安静得入睡,还不愿意醒来。
上学时,老师说这里是以色列唯一允许居民在安息日随心所欲的城市。电影院、歌剧院、博物馆、俱乐部、舞厅、酒吧和脱口秀,街道每时每刻都繁华似锦。真的吗?可惜没见到,这段时间被公事忙得团团转。额头抵在玻璃上,看着不曾亲近的一切,真有点不舍得就这样告别呢。
“参赞,特拉维夫是什么意思?”没头没脑的想知道,回身见到旁边的孔让从文件里抬起头,审视的严肃面孔。显然打断他忙公事了,样子像生气,庄非忙转回头,怕又被批评。
“Televiv是个希伯莱语的音译词,赫茨尔写的小说中‘泉山’一词的译音。”清晰低沉的声音,在黎明的光里好像多了一番沧桑,让人迷惑,“西奥多,就是创立了犹太复国主义运动的赫茨尔,终身致力于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犹太国家。”
明明是学校中读过的历史,从他嘴里听来却有不一样的感觉,不自觉视线离不开他,发现他眼睛深处藏起的东西,好像又见到在飞机上看照片发怔的孔融。“后来呢?”
让微微顿了下,转头注视窗外渐渐隐去的犹太定居点,“他没有看到这个国家,虽然努力了很多年。”
“经历过欧洲的排犹浪潮后,他不是一直坚持自己的理念吗,为什么不会成功,后来好像召开了一年一度的犹太复国会议。他不是一直在各地宣传倡导复国运动,得到欧洲各国犹太人的支持吗?”
让看着庄非脸上难掩的激动,还是孩子一般的热情,为了一个一百年前已经离开的故人,“政治没有那么简单,尤其中东的政治,几千年,和平实在很短暂。我们是没有宗教的国家,所以很难理解他们这么久的痛苦挣扎。一百年前,还没有以色列,这个民族散落在世界各地,排犹的浪潮又是主流,至于赫茨尔本人,也只是坚持到1904年7月。”
“他放弃了吗?”突然迷惑,也记不清几年前当故事读的那些段落,到底是怎样的结局,置身事外,那些只是故事。
“没有,只是没有抗争过命运。赫茨尔写了那么多书,投入了那么多激情,到最后,还是战胜不了自己。那年在奥地利病逝了,只有44岁,复国的事业最后成了遗愿,有时想象,和国父有点像。”
有些吃惊,他竟然记得如此清晰,又有些惋惜,赫茨尔的英年早逝。
“不过,以色列建国后,赫茨尔被移葬到耶路撒冷最高的山顶上,那里今天就叫赫茨尔山。你到了耶路撒冷,可以去看他。”让微微笑笑,像是安慰。
车里突然安静下去,下意识抓着他的黑大衣,庄非觉得温暖了很多,从来只为小说人物伤感的心,不知怎的被故事触动,有些小感伤,“虽然……虽然没有成功,但是能回到自己最向往的地方也是挺幸福的。我想他……一定希望永远留在耶路撒冷。”
“也许吧。”让的视线从窗外拉回,看着庄非脸上的微笑,又和刚刚的孩子气不同。也许她还没经历过波折,不能体会逆境中的迷茫挫败,但那笑容让人安心暖融,心情莫名波澜,只好又换上严厉的面孔,“你的犹太历史真的很差,到了耶路撒冷还要培训补课,一周后考试!”
刚刚还沉浸在小小暖流里,一听这话,庄非的小脸马上苦了下来,也不回答,靠着她的小角落心里只剩埋怨。不要又是那些非人的折磨课,越想越觉得难以逃脱,再偷窥他,已经重新拿起文件看,认真专注的样子。
裹进大衣,看着白色城市慢慢被山岭和荒芜取代,心里叹口气,渊博的孔融,威严的孔融,她还是更喜欢前者,如果以前的老师都像他这样,她的犹太文化、犹太历史一定会考很高分!
今天的孔融怪,和梦里那个不一样。牧和雅丽怪怪的,他们坐的这辆车也怪怪的,刚刚他还把自己的大衣拿走呢?带着好多疑问和对考试的无限恐惧,偷偷打了个哈欠,庄非又困了。
睡着前,意识已经模糊,只觉得第一个孔融拿着甜甜的梨,交到她手上成了一厚摞要翻译的文稿,转瞬变成第二个孔融,一脸威严,手里拿着考卷教鞭,一步步走过来……把文件看完时,天已经大亮,让抬头和司机简单交谈了两句,知道牧和雅丽的车会早他们一个小时到,把一切安排妥当。
后颈微微酸,肩上突然传来了重量,不禁皱眉。那个庄非,从听了考试之后闷闷睡了一路,最初不老实的在窗边扭来扭去,睡不舒服就往他这边靠,扶了好几次也不改。最后整个人赖到他身上,大衣松松垮垮的挂着,下意识找着他的胳膊。
被一只小手攀附的瞬间,推却变得犹豫,手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轻轻帮她把大衣盖好,任她依靠。
视线虽然投到窗外,但知道蹭在臂间的脸上,挂着半苦半甜的笑容,听见模糊喃喃的嗓音,像只小蚊子一样,说了好几次,“我的梨……不是……考卷……”
指尖温热,触到了软软的掌心,就停滞在那里。看着远处清真寺的尖顶,想着文件里的字字句句,不觉轻轻收拢,握住了她的手。
从特拉维夫到耶路撒冷最短的路程只要两个小时,可他们不得不绕过新设的检查站,也给牧留出足够的时间。
庄非睡醒,伸懒腰时才意识到这是车上,让就在身边,赶紧收敛动作,可还是被他看见了。肯定的,他还故意扭过头去,假装看窗外的景色。
把身上的大衣拍拍,质地柔软,真的很舒服,比宿舍的被子还好。不用太纠结,至少这次没有缠他,也不像飞机上抱着他的胳膊。
轻轻嗖嗖嗓子,正襟危坐,找了个话题,“参赞,到哪了?”
让从窗外转过头,看着眼神还带迷蒙的庄非,想埋怨也没脾气了。刚刚睡得太投入了,腻到他身上,一直梦话不断,时时蹦出个“臭孔融”、“破梨”的话。
司机回头看见倒在他怀里的小女孩,不禁笑了,出任务多年,没见过这么迷糊的。“让,把她放那儿放心吗?”
“就是这么安排的,没事儿,我也在。”掌心里她的手特别柔软,握了一阵松开了,看她孩子气的揉揉眼睛,又对着胳膊抱过来,“她没问题。”
话是出口了,对她的信心可不是真的百分之百。翻译能力自然是很满意,但是还有很多经验她肯定缺乏。到了耶路撒冷,不比特拉维夫,一切都会紧绷,没有后方众人的呵护,事事要靠自己。比起几天的集训要困难不知多少,她能不能胜任还是未知数。毕竟这个岗位,因为很难找到合适人选,已经空悬一年。
“哎,当年小舟那孩子,也是这么大。”从后视镜里看到让突然变深的眼神,司机住了嘴,后来的一路,一直默默开车。可觉得让盯着那小女孩的样子,又似乎回到了四年前。
他确实出神了,注视着梦中的庄非,想到第一次面试时耷拉着脑袋满不在乎的样子,大而化之的回答问题,每每又有精辟的言论冒出来。
她和方舟一点都不一样,方舟是精明麻利的心性,处处好强。庄非不是,没有那么多棱角,对一切都挺满足,又有一股韧劲。
四年了不该想,扶起庄非让她靠在位子上,抽出自己的手臂,回到往日的自持里。
“参赞……孔参赞……到哪了?”被他真勾勾的眼神盯得直发毛,不知道自己哪不妥,匆忙摸摸头发顺顺衣角,又问了一次。
“呃……快进耶路撒冷了。”
“那个……我能……再问个问题吗?”听从指挥是起码的规矩,睡醒了才想到他上车前说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呢?
“你问吧。”让调开视线,听着她在旁边咕咕叨叨小声说了一句,根本没听清,“你问,没事。”
“我们要去耶路撒冷做什么?什么任务?”说完就退到窗户边,又觉得没说什么违反纪律的话,不用这么怕,很快恢复了镇定。
“到了就知道了,现在说也不明白。”
“那……去那几天?”掐指算算,又又的小说都该寄到了,结束了任务,想回特拉维夫扑向她的小说,倒在床上趁着春节的假看个够。老早就从李姐那打听到,使馆春节是轮休,至少能休到两天,想起来就开心。
让拿着电话正在拨号,因为她的问题停下来。抬头正对上庄非满脸的期待,觉得迟早也要让她知道,索性现在说好了。
“至少一年,如果顺利的话,一年半!”说完,拨通了电话。
凌晨时算是如坠雾里的话,现在只能说是五雷轰顶了,庄非定在位子上,一时不敢相信,看他在打电话又不敢追问,只好闷着。
怎么可能?一年半!开什么国际玩笑!
机场告别老庄还说很安全,不要担心呢,这可好,一年半置身枪林弹雨,哪可能……“庄非,到了!”车刚停稳,孔让已经开门下去,愣了下,庄非也赶紧从自己的一侧开门。
眼前充其量只能算市郊,和想像中的耶路撒冷完全不一样,车前不远能看到清真寺小小的拱门,一排荷枪实弹的孩子正站在清真寺的白墙外,是巴勒斯坦人吧。
跟上他的步子,却又对一整排冲锋枪望而却步,那些孩子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身上整齐划一的军队服装。
新闻里看过太多投身战争的孩子,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他们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孩子的纯真,蒙上了不该有的血腥。
面前的这些孩子也是,早熟的面孔,戒备的神情,时时生活在你死我活的恐惧里。看着他们身后破旧的小清真寺,很迷惑。他们在为什么二战,又懂不懂战争的意义!
“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接个人,别乱走动。”庄非拼命点点头,看着让一步步走近那一排孩子,和其中一个短暂交谈后,一同进了拱门。
回头想向司机师傅求助一下,一看,又傻了。那辆车早已经开走,只留下土地上浅浅的一排轮胎印记。
怎么可能?刚刚接近耶路撒冷就被抛下。回过头,发现那排持枪少年已经开始整队,背在背上的枪杆闪着寒光,庄非的心立马提到了嗓子眼,想喊孔让,想见孔让了!
他嘱咐了不让乱动,就老实站在原地,看着少年们举起枪,指着自己。
大衣和太阳都很暖,庄非冒冷汗了,手心额头都是。
让出来时,远远就看见她像根冰棒一样站着,纹丝不动,红润的小脸都白了。
看着他出现,想上前又不敢冒失,直到他走近,才一把抓住西装躲到他背后。
他回来,腿哆嗦得反而厉害了,手只能攥得死紧。
“没事。”温热的手掌碰到冰凉的指尖,轻轻安慰,还是能透过西装感觉到背后的颤抖。
“让,她是庄非?!”
听到中文,从他肩上偷偷探出头,也没顾上怕,好奇总能要人命的。
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