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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无言地伸手倒茶,只觉得口干舌燥。
“你变了很多,”文珂开口道:“刚见你的时候真的是差点叫出声来,原来你现在是皇后了。”“一言难尽,”我苦笑:“发生太多事了,我也说不清楚,你就当现在的我还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浮舟,只是换了个名叫薄碧氏。”
文珂算是浮舟的朋友,但不会是大皓皇后薄碧氏的朋友,若我是薄碧氏,我们就成了敌人。“是吗?”他喝完一盏茶方答道。
“嗯。”我点头。
“不知不觉过了好几年了,”他莞尔:“颜莛昶还好吗?”
这就是我喜欢他的一个地方,说话够直接,以前当这他的面也敢直呼颜莛昶的名字,这背后也不会客气。
我把茶放下:“应该还好吧,毕竟我也大半月没见着他了。”
他笑笑:“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宫跟那个人在一起了。”
心里微微一疼。
“他死了。”
文珂怔怔地看着茶水,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不说话,他又开口:“人死不能复生,你且想开点吧。”
我白他一眼:“你看我像是想不开的吗?”
他哈哈大笑:“我看你这样子,倒真的很像那一次——”
“哪一次?”我也好奇。
他狡黠一笑:“那天夜里,颜莛昶踢了你一脚,我给你说明来龙去脉。”我了然。
是了,那天晚上,我云里雾里地被他偷亲了一下,我伸手打他,被他避开。“你还好意思说?堂堂将军,好似登图浪子一般。”我继续白眼。
“你对着颜莛昶也是这态度?”他继续笑个不停。
“你管不着。”我脸上一红。
他笑得跟偷了米的鸡一样:“我是管不着,只是作为朋友,出于关切之意,随口问问罢了。”我的手抖了一下。
其实也没啥,我只是特想抽他。
我胖了?!
跟文珂聊天感觉不错,毕竟这也是一老熟人啊,长得又不是月朦胧鸟朦胧,看起来赏心悦目,最重要的人,是这人老实不客气,从我是浮舟开始就没客气过!!
对这种人,我也不用客气。
比如说他现在,喝了一口茶,闲闲地打量我,最后说了几个字:“你胖了。”我X你个王八蛋啊,我减了那么久的肥,居然还有人说我胖!!!我磨着牙问他:“是吗?”大皓又不是唐朝,以胖为美。
他继续喝茶,颇为潇洒地点了点头。
丫还敢点头?我继续磨牙磨得山响。
他笑:“其实不过是句玩笑话,我记得你从前就不喜欢别人说你胖了。”我点头,废话,哪个二十一世纪来的女人会希望听到别人说“啊,你胖了”?他道:“有的人许久不见,形容憔悴,早不是当初的模样,”他把茶搁下:“而你却更胜从前,这说明你过得好。”
我略略一怔。
“你也一样。”我道。
他朝窗外看去:“你还记得我当年那句话吗?”
我想了想,摇头:“你说了那么多,哪一句?”
“浮舟浮舟,浮世之舟,来是空言去绝踪,随波去处思悠悠。”他面上挂着一丝微笑:“浮舟,是个好名字。”
我的心里酸酸的,却笑了出来:“这哪里是一句,是很多句才对。”
其实当年我是浮舟的时候,真的是为了这句感动过。浮舟是什么身份?不过一个弱质女流,当年那些人物有哪一个是将我放在了心上的?思月轩纵然好,我也要心心念念地去想,有朝一日能站在他身边,世间众人不会嘲笑我,会认为我们登对。
但是他却负了我。
我从来没认为文珂是个好人,但是他对我说的话,我却喜欢。那时候我多单纯,身边出了那么多事,人人都瞒着我,只有他一个,为我解惑。
他还跟我说,他从前有心宜的女子,却为了权势离他而去,最后香消玉殒。他那时候将平日里的那些轻浮一应收敛,表情落寞。
捏起有一粒晶莹的棋子,他注视了许久,突然问:“那你现在叫什么?”我的目光被那棋子闪烁的光泽吸引住,忍不住“啊”了一声。
他把棋子轻轻一抛,落进了棋盒里。
“你不是知道吗?”
“我知道的,是那个大皓来的皇后,不是你。”
我看着他,又是那样认真的神色。犹记得我跟颜莛昶说过,这世间上多少事,嬉笑怒骂就过去了,可谁又真的认真了呢?
这世界上,认真的又有多少?
我的嗓子里有些痒痒的,难受,侧过头去用手掩住,咳嗽了两声,才转过脸对他道:“我现在是薄碧氏,薄情的薄。”
他那一瞬间恍惚的表情让我想起颜莛昶。当年的颜莛昶,在病榻上,就是这么看着我。“碧氏?”
我倒出一点茶水,用手指沾了写给她看。
碧绿的碧,阏氏的氏。
我可以感受他很专注的视线,脸忍不住有点发红。
该死的,我多大年纪了还会被人看得脸红?
他就这么看着我写完,才道:“其实,这也是个好名字。”
我哂笑:“我也觉得。”
他又笑:“其实我以前想,再也没机会遇见你了。”
这真是句实话,他真的不会再遇见浮舟了。
那个没有薄碧氏记忆的浮舟,单纯,良善,不是不聪明,就是懒懒的不愿意想,任着别人欺瞒;遇到了危险,思来想去却还是会义无反顾。
浮舟不会嫁给颜莛昶。
浮舟不会替颜莛昶打理国事。
浮舟不会被朝廷众人怨恨。
那样年少轻狂,只爱着思月轩的浮舟,在那一年,已经死去了。
谁都找不回来。
每一个看我的人,身边的每一个,都觉得我变了。颜莛昶,应太迟,若水,芪沁……就算每个人都不说,但是从他们的眼神里也知道,我变了。
从浮舟变成了薄碧氏。
“这不就又遇见了么,”我打趣他:“要知道世事难料。”
他噙着嘴角笑,站起身来:“我先走了,今日是特意来见你的。”
我惊讶。
“大皓的皇后出来串门子,我文珂知道,耶律云祈的人会不知道吗?”他沉声道:“好自为之吧。”
我也站起来:“多谢文大人提点,本宫自然很清楚当中的厉害关系。”没留神,袖子将茶杯扫到了地上,发出不小的响动。
殷含殊推门而入,看见我们这样,站在原地不动。
冷笑着问:“只是文将军的胆子也颇大,你也不怕耶律云祈找你麻烦?”文珂转过身去,从殷含殊身边擦过:“他一贯找我麻烦,要是担心,早就担心死了一百回。”我听见他下楼的声音,还有老板热情的招呼声:“文将军慢走。”
殷含殊走了过来,问:“没事吧?”
我的手扶着桌子,觉得头有些晕眩:“没事。”
殷含殊便不说话了。
我道:“这个文珂,胆子也太大了。”
殷含殊摇头:“依我看来,他这般作为,必定是有恃无恐。”
“算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还是回去吧。”
他点点头。
皇后&皇后'一'
形势比我想象当中要稍微差一点,这从殷含殊时不时皱紧的眉头上可以看出来,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问他,是不是真的很累,要不然干嘛老皱眉头?
殷含殊叹气:“回娘娘的话,臣只是喜欢皱眉头。”
我靠,当我傻的。
其实我很清楚殷含殊的难处,颜莛昶太清楚扶姜人的心思:谈是可以谈的,但是绝对谈不拢。于是他的目标就是,又要争取谈判的时候不吃亏,又要不至于激怒对方导致我们有来无回,这个中利害关系他要一人掌控;相比较之下,我就是一吃闲饭的。
难怪颜莛昶也说,殷含殊是个很好用的人才。
这些天看着他还要更憔悴,想关心也没处下手,有一日晚间我失眠,到院子里散步,才发现这人憔悴得很有道理,都这么大晚上了,他那屋子里灯还亮着。
想去敲他屋子的门,但是想想人言可畏,还是算了。
满院子里月光如牛乳铺地,抬头看见月亮,是个横挂着的月牙,颜色带着一点诡异的橘;夜里有风,夹杂着些许热气扑面而来,耳边听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
很惬意。
大概是不在宫里的关系,感觉要自由多了。
把鞋给踢掉,坐到台阶上。
地上有少许砂石,磨在脚上不是很舒服。我双手支着下巴,盯着月亮发呆,脑子里是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我才回神。
因为听到门开阖的声音。
抬起头看,原来是殷含殊出来了,他看见我,愣了一下,居然也没行礼,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这话是不太客气,但听着感觉可比他左一个“皇后”又一个“娘娘”顺耳多了,我站起来,有点不稳当,保持一个姿势坐太久脚都快麻了:“你不是也在这?”
他满脸诧异的表情盯住我不放,最后过了很久,他才道:“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说完就要走。
我忍不住向前跨了一步,结果脚真的麻了,“哎哟”一声就往左边歪,手支在台阶上,被一颗小石子给磕到了,我倒抽一口凉气。
肯定破皮了。
殷含殊大步朝这边走来,一手把我拉起来,面无表情:“怎么了?我看看。”他伸手碰了碰我的小腿。
我觉得小腿很酸很痛:“别碰,我脚麻了。”
“脚麻了?”他问。
“嗯。”我不耐烦。
“你平时里有空也该多走走。”他又习惯性地皱眉。不过这弦外之音我倒是听出来了,是嫌我不爱运动。
“再说了,脚麻要站起来才行。”
“是么?”我很怀疑。
他扶着我站起来,让我把脚踩在地上。果真如他所说,虽然一开始很疼,不过过了一小会,果然好多了,只是脚上残留着一阵阵的酸麻感。
以前脚麻的时候在床上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地等着疼过去。
也许我这个人就有这习惯,疼,忍着,疼过了就好。
什么都忍过去了,也就没什么了。
我还真能忍。
“好了吧?”殷含殊松开扶我的手。
我点点头。
他道:“那你回去吧,早点睡,明日耶律云祁的皇后要邀你入宫。”
我差点把这茬给忘了,那行程上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想想都寒,跟她聚一起干嘛?对我诉说被男人三妻四妾困扰着的苦?抑或是请教我驭夫之道?天地良心,谁管谁还说不准呢,这帮果然是愚民,都被颜莛昶那贱人造成的表象给蒙骗了。
他就这么转身要走,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冲他喊:“殷含殊。”
听到我叫,他顿住脚,慢慢地转过脸看我。
“你饿不饿?”我问这话的时候觉得有点丢人。
他摇摇头。
气氛很尴尬,我正琢磨着要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声绵长的“咕噜”声。这声音怪耳熟的,有时候我肚子饿了也会听到。
但今天肚子饿的不是我,我忍住笑问:“你肚子饿?”
殷含殊脸红了。
“娘娘,该起身了——”
可不是该起身了吗?有个人在你耳朵边喋喋不休地碎碎念,要是还能睡下去我就真成神仙了。我打着呵欠从床上爬起来,让明兰给我穿衣,然后端水来让我洗漱。
昨天晚上殷含殊本来要人给他端东西来吃的,我说别啊,我们还是去厨房偷吃比较好。结果我们真的去了,倒腾了半天就找到点糕点果腹。
还真有成就感,一堂堂的尚书,和谈使跟一个皇后,跑去厨房偷吃。
我任她摆弄半天,她边给我梳头边道:“娘娘啊,你说这扶姜的皇后娘娘是想干嘛?”我看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继续打呵欠:“不知道,估摸着也就说说话呗。”明兰的手上没停,却看着镜子里的我道:“听说那位娘娘也跟您差不多的年纪,年轻得很;不过还是我们娘娘漂亮,再说了,也是我们皇上俊朗些。”
我听得想笑,敢情在她眼里好看就等于一切了?
“不过娘娘,我听人说,扶姜皇帝很不喜欢那位皇后。”
“是么?”
其实我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皇后有几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