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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月琼缓缓坐下来,喝口咖啡,「振星,科学家坚持物质不灭,可是,这二十多年光景,都流逝到什麽地方去了呢,是否仍在无边无涯的宇宙某一角落呢。」.
振星一怔,没想到母亲会发此奇想。
「别误会我,我并不是想恢复青春,只是,时问怎麽会奇+書*網这样无色无相呢,会不会被压缩了藏在某个仓库?」.
振星吃一惊,「那个仓库,岂非无限大。」
纪月琼笑「我想了好几十年都想不通。」
「哗,试想想,如果可以开启亿万年来良辰美景的储藏库!」
纪月琼笑,「自古至今的良戾美景是极少的。」
「什麽比较多?」
「奈何天。」.
「什麽天?」这周振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新鲜的词儿。
她母亲重复:「奈何天伤怀日寂寞时。」
振星感动了,神情黯然。
这时周舜昆探头进来,「喂,咖啡都凉了,母女在谈些什麽?」
振星转过头去,「美景良辰奈何天。」
婵新笑,「妹妹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题,真叫人羡慕。」
邓维楠加一句:「似两姐妹一样。」
好话谁不爱听,纪月琼登时眉开眼笑,「外头坐外头坐。」
婵新拄着拐杖,缓缓走出客厅。
邓维楠悄悄问振星:「修女的脊椎没问题吧?」
「正做物理治疗,放心,医学昌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好让她心安理得在父亲身边休养一个时期。」
邓维楠所爱的正是周振星这份乐观。
说也奇怪,人成长之後,爱一个人,不再爱他的五官皮相,而是爱他无形无相的气质。
婵新胖了,面色白皙,精神奕奕,她表示在家耽久了,那样舒服,恐怕走不出去。
这样的评语当然难不倒振星,立刻答:「那就不要走好了。」
邓维楠看着振星,咪咪嘴笑,像是说,你呢,你自己又离家出走,振星便调皮抛一个眼色过去,我,我怎麽一样。
两个年轻人眉来眼去,尽落在纪月琼眼中。
这样活泼,还有什麽希望,真正的爱情是沉重的负担,当事人患得思失,很知道是场劫数,那里还俏皮得起来。
做母亲的轻轻叹口气。
再谈几句他俩就告辞了。
纪月琼慷慨借出座驾。
邓维楠欢呼一声,第一个上车坐好。
周振星白他一眼,「虚荣。」她不屑地教训他。
纪月琼笑着颔首,「听听现在是谁说这个话。」
邓维楠耸耸肩,「不要紧,人同此心,谁不贪图享受,月黑风高,谁爱站在山头等公路车。」
车子随即驶走。
周舜昆说:「奇怪,振星的男伴倒是一个胜一个。」
纪月琼白丈夫一眼:「有什麽好纳罕的,我女儿够可爱,多人爱,不行吗。」
周舜昆像所有丈夫一样,立刻必恭必敬地肃立,嘴里说:「是是是是是。」
周振星把邓维楠请到家中休息。
小邓一进门探测过情况便奇问:「你与人合住?」
「减轻负担嘛。」
他问,「同谁住?」
「今日你见过的那位卓小姐。」
「啊她,」小邓一怔,「它呀,是她,振星,你可否让出睡房,我觉得睡客厅不安全。」
振星一直笑,笑出眼泪来。
不过她愿意让客人睡得舒服些。
那天晚上,邓维楠倒在周二小姐的绣榻上,拨了好几个电话,又做了一会笔记,实在眼困,打算休息,刚预备熄灯,抬头一看,只觉道闺房井井有条,没有一件多余的家具,也没有异香异气。
是,周振星回来以後,发觉原来一件行李已足够应付日常生活,其余统是多余累赘的身外物,不要也罢,人生观大变,再也不崇拜物质矣。
周振星拉开沙发床,一躺下去就不顾动,她一向贪欢贪睡,为着这两样事,一切均可抛,本想与邓维楠叙叙旧,一起叹息几声,感慨数句,可是眼皮直挂下来,她已堕入梦乡。
卓小姐很迟才回来,立刻钻进房问,故一幢小小公寓虽然睡了三个年轻人,却一点声响也无。
早上振星闻到咖啡香一跃而起。
卓喜兰问:「昨夜你有客人?」
「嗳,上海来的稀客,他人呢?」
卓喜兰笑,「已经走了,神龙见首不见尾。」
「啊。」振星嗒然。
「会不会是昨日我见过那个留胡髭的英俊小生?」
振星把被褥搬回自己房间,只见人影已缈。
茶几上留着一只白信封,小振星拆开,里边有张便条:「振星,青山白水,後会有期,永远怀念你的邓维楠。」
振星不语,咦,信壳里遗有物件,是什麽?一张宝丽莱小照,相中人是邓维楠、小王阳、王淑姑及张贵洪,齐齐咧开嘴笑。
振星喜出望外,把照片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卓喜兰探头进来,「再不出门要还到了。」
「今天我有车,载你;一程。」
卓喜兰同振星说:「我想参加今年华埠小姐选举。」
振星看她一眼笑曰,「呵.必入三甲。」
「振星,你陪我一起竞选好不好?」
振星笑了,「我志不在此。」
「玩玩而已。」
振星摇摇头,「天下没有玩耍游戏,若非全身投入,必定败下阵来。」
「你说得对,得到第一名,可回香港再作全球华埠小姐竞选,必有所获。」
「我精神支持你,嗳,对,你的名字活脱就是华埠小姐的姓名,响亮别致
卓喜兰。」
「振星,谢谢你。」
「不过你得先学几句粤语。」
「我已经找到了老师。」
「有志者事竟成。」
第18章完结
午膳时分,振星出外买了一只照相架子,把那张四人合照搁在案头细细欣赏。一切都恢复正常了。生活将渐趋沉闷枯燥,除非同卓喜兰君一起去竞选华埠小姐,否则再也不会有什麽意外惊喜。
利率下降,做房屋按揭的部门忙得跳脚,一日喜兰进来歇脚喘息喝杯茶,鬼叫:
「呵那个老太太要我的命。」
振星正空,笑道:「我出去替你。」
「你不会听得懂她的话。」
「我试试。」
好一个周振星,不慌不忙,出外应战。
可不是一位老太太姓马,约七十余岁,瘦小,精悍,打扮整洁,不谙英语,一口宁波话,只会用粤语问:「得未?」
振星刚学会几句宁波土话,可乐了,立刻与她攀谈起来。
稍後马老太的孙女前来会合,十分讶异,「周小姐,你怎麽听得懂她的话?」
不但听懂了,且替马老太存进一笔七位数字款项,又替她做妥一笔第二次按揭,还有,帮她买入西区一幢新公寓。
振星笑道;「一点问题也无。」
那马小姐瞠目结舌。
马老太满意地站起来,「这姓周小娘头子交关活络。」
振星鞠躬,「应该的应该的。」
马老太再细细打量她一下,摸摸她的手,走了。
卓喜兰这时才拍拍胸口走出来,「周振星,小的五体投地。」
天天都有这样的顾客,振星并非日日如此好运。
福建话她就不大听得僵,只会黑白讲,真好嚼,莫幸样这几句。
如果时间与能力允许,她愿意学遍中国方言,以便同各省各地华人交谈。
这真是宏愿中之宏愿。
下班之後,她与诸同事都已忘记此事。
第二天,一位女顾客笑吟吟来找周振星。
「记得我吗?」
周振星出名过目不志,立刻答道:「马小姐,昨日才见过。」
「我叫马瑶瑶。」她伸出手来相握。
「你好,有何贵干?」
「家祖母对你印象良好,欲请你赏面到舍下吃顿便饭,不知周小姐可允拨冗?」
讲得太斯文了,振星要把马小姐的一番话消化一轮,才笑道:「有得吃?好极了!」
马小姐也笑:「明日晚上七时,我来接你。」
「我自己会去;把府上地址给我即可。」
「祖母叫我负责接送客人。」
「那麽,明天你到银行来接我好了。」
翌日,振星觉得做客人不便空手,出外买花,才发觉花店已摆满洋水仙,她在店里发呆,她曾为栀子抑或茶花伤神,婚结不成了,不必研究花束,不过,以後每逢五月,一定会生类此惆怅。
结果她选了六枝玉簪花。
马小姐十分准时,振星至欣赏这种习惯,在人类所有陋习中,周振星最恨迟到。
振星知道马家大宅的地址,她刚替这住宅做过按揭,马瑶瑶又告诉她:「祖母就是喜欢置地。」
精明的人都作如是观。
振星没想到马宅有那样考究的排场,还用着一名打杂一名厨子,都是华籍白衫黑裤的老佣人,招呼得客人舒舒服服。
老太太满面笑容,「周小姐最爱吃什麽?」
「叫我振星得了,至於吃呢,」振星想一想,微微笑,「我独爱大卤面。」
老太太一怔,哈哈笑起来,「下次。下次一定给你准备。」
振星本来以为她父母的家已经相当过得去,可是马家肯定超班,那大宅里只住着几个人,可是摆设家具足够三十人用。
老太太十分健谈,说起往事,「我们家是四八年移民过来的,过去家父在宁波开钱庄,他也做米、木材、盐生意,曾是上海股票交易所的常客呢。」
振星小心聆听,嘴巴却没空说话,老厨子做的四冷盘四热荤精致可口,她不住地吃。
马瑶瑶笑着同振星说:「祖母与祖父并非盲婚,他们见过面,看过外国电影,逛过马路。」
振星点点头,怪不得如此开通。
她咽下食物,同马瑶珞说:「你们天天吃这样的菜肴?会长胖呢。」
马瑶瑶看祖母一眼,笑道:「我们平常吃得清淡,今天是请客人。」
振星终於开口问,「「为什麽当我是贵客?」
马瑶瑶咳嗽一声,噫,里边有文章。
她说,「有一个人,特地嘱咐祖母请你到舍下来。」
「谁?」振星奇问。
这时马瑶瑶扬声道,「马遥杰,你出来吧」
马遥杰,这名字好熟。
振星转过头去,只见一高大年轻人从客厅转进来,看着她微笑。
原来是她香港的同事马遥杰。
「是你,小马,」振星大乐,「本乡遇故知,太好了伊」
马老太真幽默,「果然是老朋友,来,阿杰,帮忙招呼周小姐。」
振星问:「你怎麽来了?」
「我陪父母来度假并。」小马笑着坐下来。
「令尊令堂住哪里?」振星忍不住问。。
小马看祖母一眼,「住四季酒店,他们同祖母有代沟。」
振星奇问:「我怎麽不觉得隔膜?」
马瑶瑶笑:「讲明是代沟,一代同一代才不妥,隔代就没事。」
振星边笑边吃,乐不可支。
马遥杰怜惜地看着振星「振星,你真能吃,你那爱吃的习惯始终如一。」
振星也无奈,只得耸耸肩。
「我自祖母口中一听就知道银行里那个头子活络会说宁波话的女孩子是你。」
振星但笑不语。
「你姐姐好吗?」
「好,谢谢你问候。」
马瑶瑶说:「来,到偏厅来喝口龙井茶。」
她与祖母却到另一处去听弹词唱片去了。
振星说,「马遥杰,你从来不曾告诉我你祖母住在温哥华。」
马遥杰看振星一眼,「我从来没有时问没有机会。」
「托词,我们可曾是天天见面的同事。」
「一幢人墙堵着,我怎麽接近你?」
振星愕然「什麽人墙?」
小马轻轻道:「李宝贤、梁伟民、李锦宗、刘叔伦、崔枝鹏、罗国才、陈德晶、邵庆璋…。。.」
「唏,都是同事罢了。」
小马只是笑。
「再谢你一次,那日多得你陪我往医院急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