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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熙然扬起灿烂的笑容,那是贺兰从未见过的几乎炫目而闪耀的笑,彷佛是要飞翔的鹰,骄傲而自信。有那麽一瞬,贺兰因为这样的笑,而失神。
这一战,就是整整半年的光阴。
贺兰每每在朝堂上收到前方送来的战报,总是又喜又骄傲。
喜,是因为天承国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骄傲,是因为胜的那人是属於自己的楚熙然。可心中,却也隐隐觉得不安起来,那若隐若现的原由让他不得不搁在心里辗转反侧。
又过了两三个月,突厥方传来密报,可汗过世,而失踪的大王子曼陀突然回朝,正式继承可汗之位。贺兰捏著密报冷笑三声,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曼陀那贼狼利用了。
而今他趁著曼赫领兵在外,顺利夺得大位,又给曼赫这个眼中钉盖上一个叛乱之名,真真是一举两得!
曼陀一上位,立刻差使者送来突厥降书,主动示其结盟之意,并命人缉拿战败的曼赫,将其头颅随降书一起献上。
贺兰拿到降书的同时又得到另一个消息,楚少将军由於伤口久未愈合导致高烧不退,因此大军班师回朝需要再待些时日。
贺兰压下怒意皱著眉沈默了片刻,转头对小林子吩咐道:「传丞相及中书省各位大臣进宫。」
没等多久,一干人等都到了御书房,贺兰当著众人的面,宣旨道:「楚少将军退敌有功,因负伤耽误了回朝的时辰,朕决定亲自去接朕的将军,也就是朕的楚贵人回京,这段时日相关内务和摺子就劳烦各位商议後决案,若有决断不了的大事,快马加鞭送给朕批阅。」
於是,楚贵人,成了人们茶余饭後常挂在嘴边的三个字。他的军功、他的得宠,让有的人称颂,也让有的人恨得牙痒痒。
而贺兰若明,早已在这些还没有蔓延开时,就踏上了北上的路,亲迎他的楚熙然。
许是大半年没见,又许是因为受伤未愈,此刻的楚熙然,让贺兰忽然觉得陌生。
好在那人终於睁开眼,扑闪著睫毛,湿润的眼里漾著惊讶的神采,脱口唤了声「若明」,贺兰这才恍然,这是自己的熙然,是那个可以揉进他身子里,每每抵死缠绵在他怀中呻吟哭泣的人。
摸著他青色未尽的下巴,似乎粗糙了不少的皮肤,贺兰心疼道:「辛苦你了,熙然。」
楚熙然坐起身,摇了摇头,「能上战场已是我的福气。」
贺兰闻言,狠命把人抱在怀里,低声道:「对不起。」
「没事儿,我并不怪谁,何况,这不是已经做了一回楚少将军了麽!」
楚熙然的笑透过贺兰的胸口传进了心,颤动著。
「伤好点没?听说久久未愈?让我看看。」贺兰伸手要去解他衣服,却被一把抓住而停顿了下来。
「军医看过了,说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还是别看了。」楚熙然突然红起的脸,久违得让人怀念。
「害羞了?你哪处是我没瞧过的?」贺兰不由分说解开他衣裳,眼睛盯著那右肩上的伤口看了半天,才怒骂道:「哪个王八羔子干的!朕要宰了他!」
楚熙然噗嗤笑出了声,劝道:「您可是皇上,怎麽可以说市井的粗话,给大臣们听到还得了!」
「这不就我和你麽?我心疼一下还不行?」
像个被人委屈的孩子般的贺兰,可爱得让楚熙然措手不及。
「幸好结痂了,回到京城找太医弄点药来,包你恢复成以往皮光肉滑的样子。」贺兰抚上那开始愈合的伤口,可以想像过去那里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敢情你把我当猪了?还皮光肉滑呢!」楚熙然好笑地瞟了身边状似卖狗皮膏药的人一眼。
「你知道我会心疼的。」
贺兰火般的注视让楚熙然低下了头,随之的吻彷佛惊动了天地,让人晕眩下,忍不住回手相拥。
如果时间只是停止在这一刻,也许,他们真的会以为,彼此是如此深深的相爱著,爱到可以交付自己的所有。可错了,天还是会亮,当彼此再度平静下来,前一刻交缠的汗水,已是过去激情。
贺兰望著外头蒙蒙亮的天,看著怀里累坏的人,眼神从温柔到冰冷,又从冰冷到无奈。几番交战,终还是把人搂得紧紧地,放不开手。抚摸著那人手臂上的伤口,想到奏摺上所谓的伤口恶化,又看看明明结痂了的伤,笑不禁更冷。
怀里的人动了动,悠然醒来,战後放松的心情让他恢复了之前的慵懒,磨蹭了半天才睁开眼,看著搂著自己的人傻笑。
「今儿个就要班师回朝了,居然还睡得跟死猪一样,嗯?」
「哼,也不知昨晚罪魁祸首是谁,这麽爱折腾,回头找你的三宫六院去,别大老远跑来爬我的床!」
「你不就是我的三宫六院麽?还有,回去你得把这半年欠的还我!」
「欠什麽了?」楚熙然瞪著眼一眨一眨。
「你说呢?」
贺兰环在他腰间的手指头用力一掐,惹得楚熙然失声连连尖叫「疼疼疼」。
两人小闹了一阵,这才起身更衣,洗漱用膳完了,才正经八百地出了营帐。
皇上按惯例抚慰著众将士,赏赐也随之赐下,不乏获得军功、受封升职,甚至连跳几级的拔尖将领。可这些中,却完全没有楚熙然,这个本该获得最大封赏的人名。
楚熙然知道,带兵打仗,许是可以破例,可一个後宫嫔妃要想在这前面的朝堂上获得认同和封赏,那却是绝不可能的。回了宫,他还是他的楚贵人,当然,也不排除因为这次战役的胜利,而被赐封胜於贵人头衔的嫔妃称号。
苦笑著,却不得不认命,更何况,从今往後他还得更加小心谨慎。这次的摺子本就是他执意如此写的,探的就是贺兰的反应。
若按一个帝王的骄傲,一个嫔妃的病与否,并不真能让他抛下朝政的一切赶来军营;可按一个帝王的警惕,一个将军手握著兵权却不归,却能让他立马抛下朝政赶来一探虚实。
他终是疑他楚家的,在听闻皇上亲临的那一刻,他就绝望的意识到楚家的未来将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难。叹口气,抬起眼,不期然对上了贺兰看向他的双眸,有那麽一瞬,楚熙然恍然抓到了里面幽深的压迫和冰冷,可下一刻,又变得如往常般平和温柔。
这戏,是否将越发的难堪了?
可无论如何,他依旧还要装作什麽也不知的楚熙然,由著他去宠,算计著他去宠。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枉当初奋不顾身地往这深宫里跳,一头栽在了这个有著温柔笑容的男人身上。
有些事,真假已难辨,也毋需再辨了。
这一路回京,贺兰是极尽温柔,含在口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疼了,宠得楚熙然就差没要了天上的月亮。也许是不在那红墙里的缘故,楚熙然显得异常开朗率直,彷佛回到了还未进宫时的自己。
他和贺兰一起策马狂奔,一起打著滚在草原上嬉闹,抑或者趁著月色皎洁,双双下了温泉在里头厮混个把时辰。两人彼此胶著的身影也在各地留下了痕迹,草原上的以地为席、以天为被,温泉里的暧昧纠缠、醉生梦死。
贺兰总是牵著他的手,喃喃著一声声他的名字,在每一个拥抱著他而入眠的夜。
楚熙然想,不管将来会怎样,至少这一刻,是真心满足著的,哪怕幸福看起来如此不真实,却还是活生生的存在著。
半夜,他靠在他怀里,看著他熟睡的脸庞,终是忍不住,轻声的自言自语:「若明,我怕终有一天,你的眼里不会再有我,就好像死掉的林凤。」
闭上眼,放任自己蹭著他的胸口而眠,似乎这样才可以踏实那麽一点点。
却因此忽略了腰上那忽然微微收紧的力度,更是错过了那人睁开漆黑的眼眸时,深深望向他的复杂而矛盾的挣扎。
终还是回到了京城。那红墙彷佛是个无形的罩子,让人不由闷得发慌。
如所料,楚熙然被封为了正二品的妃,赐封号楚,整整比贵人高了四个等级。
可这又怎能高兴?在他离开的半年里,慕容昭华早由贵人变为容妃,而那倍受宠爱的李美人也早已是婕妤,就连被皇上搁了热情的如意,也都是个容华了。
收著那一堆堆的赏赐,看著它们摆满了一屋子的空地,不得不故作高兴的点头问道:「皇上呢?」
「回主子,皇上正在承干宫,听太医说,李婕妤怀上龙种,两个半月的身子了。」
楚熙然的笑僵在原处,明明想说这是好事,值得高兴,可不知怎的,话卡在喉咙里转了半天就是吐不出来。
「既然这样,那就用膳吧。」楚熙然吩咐著小顺子,自个儿回了里屋换了件简单的白色袍衫。片刻後,才刚坐稳动筷,却听到太监传报,皇上驾到。
尚未起迎,已见贺兰的身影进了屋,拉起楚熙然的手笑道:「楚妃用膳都不等朕了?」
屏退众人後,贺兰才乐呵呵的把楚熙然拉进自己怀里唠叨起来,「熙然,我要做父皇了。」
贺兰的笑有些刺眼,楚熙然收回目光,看著自己的手,浅盈道:「恭喜皇上!」
「熙然不高兴?」贺兰扳过楚熙然的脸颊,让他不得不直视自己。
「哪有,就爱乱猜。」楚熙然笑著放软身体靠上贺兰,道:「这是好事,我替你开心都来不及呢,怎麽会不高兴?」
「熙然?」
「嗯?」
「若你是女子多好,生下的孩儿我一定让他做未来的储君。」
「乱讲,我是男子,怎麽生?看你是高兴到傻了吧!」楚熙然小心地替贺兰收著场,可心里却因为这一句话而平静了许多。
虽然明知道这是谎言,可是,就当作自欺欺人吧,去相信不可能的事情,反而能让人觉得是一种微妙的幸福。
就在李婕妤因为怀上龙种而被封为昭仪後的第三天,容妃那也传来了喜讯。
楚熙然饮到一半的茶掉落在地,瓷杯打著转,碎了一地。
他明明记得贺兰说过,不会让慕容怀孕,那时不知是为慕容还是为自己,都觉得深深悲哀著。他明白贺兰那话中的意思,所以他也明白,若自己是女子,或许贺兰并不会如此宠幸自己到毫无忌惮。
也因此贺兰上次的枕边情话,才会让他自欺的当做一种幸福看待。而现在这样的状况,是不是预示著又会是一场风暴?
果不其然,这些日子总在李昭仪的承干宫留宿的贺兰若明,当晚来到了永和宫。
微弱的烛火映衬著他紧皱的双眉,他说:「我已经很小心了,每次都用麝香。」
麝香,向来作为醒神头疼,或者醒酒一用,偏偏孕妇忌用。
「就算怀上了,应该也保不住吧。」贺兰闭上眼,那年轻的倦容让楚熙然一阵心疼。
「放心,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楚熙然上前搂住他的肩膀,安抚道:「我帮你。」
该怎麽帮,楚熙然心中自是明白的。其实,就算不是为了贺兰,他也不会让慕容生下皇子。试想,若慕容家的孩子做了储君,那可还会有楚家的活路?
更何况母凭子贵的道理他是懂的,也许等不到那孩子长大继位,自己这个永世不可能生出孩子的男妃也早就死在慕容的手里。
眼前忽然闪过慕容那张骄傲而豔丽的脸庞,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跟自己一样,在这个後宫中为自己的家族努力争宠,只是,她始终是可怜的,皇上是不会让慕容家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