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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鸟,你渴望着飞上蓝天和我相遇,只是老父害怕那一天,无论如何也不肯携你的手。你的确是我邢家不折不扣的继承人,大领之位非你莫属,而我早就输了,我这一生都在打着败仗……一个连自己都战胜不了的大领,又如何取得天下?”
他沉默着,目光落在儿子眉间,仿佛还留存着最后的倔强和气概。邢震洲只看到父亲的嘴唇像是在翕动,但无法判定他是否在对自己说话,两人就这样一直对视了良久。天上的阴云终于散开了,邢清扬突然一咬下唇,几乎使出浑身之力,“啪”地一鞭重重朝马上抽了下去。
“爹!”
“大领大人!”
邢震洲、邢震英和众将士疾声惊呼,却没人能拦住那匹冲出了包围的骏马,它像是疯了一样,朝着山头的孤崖飞奔而去,一声长鸣,邢清扬和他心爱的战马一同坠落了深渊。老人没有闭眼,也没有离开马背一寸,他就着跨坐在战马上的姿势,宛如一个失败之后仍心存不甘的战神,纵身一跃直下。留在山上的,仅是那沉重的覆雷剑,在雨中闪着黑亮清冷的光辉……
[本章友情演出:雷烈——东方木寒饰]
第十一章 孤山雨寒(三)
鹤平大领府,笼罩着一片惨淡,众人并没有为邢震洲继承家族而欢腾,相反邢清扬的坠崖触痛了每一个人的心。整整三天过去,邢震洲都只呆在自己的房里,茶饭不进、心神恍惚,可苦了家丁和丫环们。好容易才从悲哀中解脱出来的邢震英,让原天铿和厉九霄对外宣称邢清扬是突发急病去世,但定月山的悬崖太高,谷底又太深,遗体无法寻回,家中只好供奉一个灵位,连葬礼也不能操办。
邢震洲呆坐在地上,凝视着微弱的烛火,仿佛变成了一座石雕。邢清扬——这个骄傲的父亲,明明已经承认了他,却为何还要选择这样一条惨痛的路?纵身跃入深谷,父亲是连遗体也不想被人找到,更被儿子亲手埋葬吗?他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是何种味道,已然分辨不清,眼泪流不出,反朝着胸口倒灌,剩下的只有刀割一般的疼。
“娘,我……真的那样罪大恶极吗?我和原师傅他们,只是想要解救爹,让他安享晚年,并没有要爹自尽……可是,爹为什么宁愿跳崖,也不答应我们的请求?是我逼死了爹……都是我……”他把头枕在母亲腿上,像个无助的小孩。
方夫人轻抚儿子的头,幽幽地叹息着。上午贺夫人才来她这里大闹了一场,若不是邢震英夫妇劝着,恐怕整个大领府都要鸡犬不宁。邢震英怕妻子受惊动了胎气,只好将母亲送回了娘家的宅邸,向她致以歉意。越是面对着深明大义的邢震英,她越是惭愧,再看自己的儿子,又添了几分心酸。
“震洲,娘知道你心里难过,娘又何尝不跟你一样?其实我今天来看你,是来向你告别的……明天我就要正式搬去净坛山居住,长年吃斋诵经、带发修行。”
“娘,您这是……”邢震洲猛然坐了起来。
“当年我和你爹的结合,本来就是个悲剧,是娘不好,把无辜的你也牵扯进了矛盾当中。如今你爹不在了,我留在府中又有什么意义?也许大领家族的女人,宿命就是如此吧……我离开之后,希望你不要为难你大娘,她脾气虽然不太好,但毕竟也是政策婚姻下的苦命人,还是你大哥的母亲。”
邢震洲擦干母亲脸上的泪痕,轻轻点了点头,他知道自己已经留不住母亲了。
“你这孩子真跟你爹太像了,表面上比谁都倔,内心却比水晶还容易破碎,看到你变得体无完肤,连伤口也快化脓了,我却没办法治好你……不过,今天你就听娘最后一句话,去把星桓找回来吧。”
“您要我去找星桓?”邢震洲以为自己听错了。
方夫人握住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娘虽然不懂打仗,也不懂政治,但对星桓和你之间的事一直都抱着希望。你即将登上大领之位,可你的思想还没跟上行动,作为大领,必须看清每一个文臣武将的心,才能真正治理好领国。现在的你,胸中仍然充满悲痛,所以必须要有人引你走出阴影……”
“星桓她……就是那个人?”
“娘知道你常说星桓嘴毒,可至少在你困惑的时候,她的确是能为你疗伤的一剂良药。相信我,如果你能成为这世上最在乎她的人,她也一定会为你和梵灵竭尽全力、在所不辞。”
瑞鼎二年八月二十八日,邢震洲到南方领国银桂拜见了霓月公国摄政王玉景麟和年幼的皇帝玉盛辉,得到霓月天朝诏书,正式接任梵灵大领之位。而没过多久,烈洛大领龙骧病逝的消息传来,由于龙骏彪生死不明,龙家没有了继承人,众盟主正在商议对策。邢震洲于是亲自进驻骝陵城,派人送信到烈洛各部落联盟,希望能与其合作,并为盟主们送上礼物和金银以表诚意,另一方面也作为当年骝陵之战的补偿。
盟主们对邢震洲的做法抱着鄙夷的态度,东西收下了,但合作不合作,仍没有一致的结果。烈洛人怨恨的是邢清扬,并不知当日伏击龙骏彪的人是邢震洲,一提到这个刚上任的大领,大家都叫他“黄毛小子”。相反,他们倒认为是邢震洲害怕烈洛的兵力,因此专程来向他们“进贡”,干脆提出要梵灵归还骝陵城。
“大人,原将军在外求见。”
随着侍卫的通报,原天铿走了进来,却见年轻的大领正在提笔练习书法,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着急。
“原师傅,你来得正好,看看我写的狂草,是否比从前有进步?”邢震洲见恩师来到,连忙请他到自己身旁坐下。
原天铿咳嗽了两声,“大人,那些蛮不讲理的烈洛人嚷着要我们归还骝陵城,您现在怎么还有心情写字?难道您看不出来,那些家伙是在欺负您年轻?”
“再观察几天不好吗?”邢震洲连头也没抬,仍然继续写他的字。
原天铿一脸迷惘,竟不知该说什么好。难道这孩子还没从父亲去世的惆怅中解脱,反而变得神智不清了?他甚至有些后悔,当日若早料到会是这样,死也不会对邢清扬举起反旗。
“对了,原师傅,我想拜托你帮我找个人。”
“啊?”
“是一个额头上生着赤星胎记的小伙子,年纪跟我差不多大,身材有点瘦小……嗯,他的名字叫冷星桓。”
是那个灾星!原天铿头顶仿佛遭了一个猛雷。他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个额上生着赤星的年轻人,前次在骝陵城,他堂堂威武将军竟被一个小辈打下了城楼顶的平台,可算是有生以来丢脸丢得最大的一次。
“您说的……不会是曾经被前任大人除名的那个新兵吧?”他故意试探着问。
邢震洲点点头,“你的记性真不错,就是他了。其实我来这边的一路上,都在暗地派人注意此人的行踪,可惜还是没能找到。但我有种直觉,总认为他就在不远的地方,我知道原师傅擅长搜集情报,所以才特意拜托你,请别见怪。”
原天铿愣了半天,才低头“嗯”了一声。这小子嘴巴真够严,从前什么事都告诉他,现在居然开始有隐瞒了?不过,他始终是将邢震洲推上大领之位的武将领军人物,如今违抗命令根本说不过去,只好忍气吞声应下。但听邢震洲的口气,似乎与那冷星桓已相识很久,那个灾星真要是被找了来,可别威胁到他和将士们,影响了他们与烈洛的交涉才好。
接令之后,老将很快离开了,邢震洲放下笔喝了口茶,侍卫的禀报忽又传来,这次来见他的人是邢震英曾经的副将金先。然而令他惊奇的是,金先身边还站着个丫环打扮的少女,皮肤有些泛黑,模样生得倒挺可爱。
“还不快拜见大领大人?”金先一面朝邢震洲行礼,一面喝斥着那少女。
那少女屈膝下拜,邢震洲抬手让她起来,笑问道:“金将军来见我,还带个姑娘来,莫非她是你新纳的妾室?”
金先满脸堆笑道:“大人真会说笑,您瞧属下这模样,哪有那般福气?您一路到骝陵,身边带的都是近侍,他们可不如丫环会照顾人啊。”
“弄了半天,你是给我物色丫环啊?”
“这丫头是属下在半路上捡到的,她说她老家就在烈洛。您别看她不如梵灵姑娘那般水灵,但身子骨结实得很,保准能服侍得您一百个满意。”
“行,把她留下,没别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等金先点头哈腰地出去了之后,邢震洲从桌台边走过去,将那少女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金先那家伙,不就是想送个丫环给他侍寝吗?要是这姑娘把他服侍得好,不多不少也有一笔赏赐。他扬起嘴角,似笑非笑地朝门外看了一眼,身体却渐渐靠近那少女。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姓邢的!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冷不防那少女右手一伸,一柄明晃晃的匕首猛然从袖中伸出,向他的胸口疾刺而来。
第十二章 再见赤星(一)
第十二章再见赤星(一)
◆也许,我天生就讨厌悲哀、愚蠢和绝望,好像讨厌蛆虫一样。平平淡淡活到一百岁,还不如在恶风险浪中闯荡十年。就算灵魂深处仍然藏着一方柔软的土地,脸上露出的也只能是豪迈,口中谈论的只能是宏愿。如果感叹人生的无常,那么必定会像草一样被疾风吹得歪歪斜斜,所以,我很想,真的很想请你陪我一起走。◆
那少女的匕首来得实在太过突然,邢震洲侧身一闪,好容易才避开了那一刺。还没来得及问她话,那明晃晃的利刃又几乎是贴着鬓边而过,她的动作快得惊人,那凌厉的眼神也似冷箭一般要将对方刺穿。邢震洲不由自主和她认真起来,身形一转,以更快的速度绕到她后面,两手十指一伸,将她的两只手扣在了背后。那少女一声惊叫,匕首顿时落了地。
“大人!您没事吧?”外面的侍卫听到声音,几乎是用撞的方式打开了门。
“没事,你们退下!”
眼看邢震洲擒住一个少女,地上还有凶器,若不是他吩咐侍卫们退下,恐怕这少女立刻便会被就地正法。
“你要杀就杀,少在那里充好人!”那少女呸了一声,一脸视死如归般的坚决。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假扮丫环来行刺我?”
“哼,你们梵灵军抢了我们的骝陵城,杀死了我们成千上万的将士,我音兰格就算不能为父亲和兄弟们报仇雪恨,死后也会变成厉鬼,找你们姓邢的索命,让你们生生世世都不得安宁!”
那少女使劲想挣脱邢震洲的手,不料她一挣扎,反被一把揽入怀中,两张脸庞相隔的距离不过几寸,她气得涨红了脸。
邢震洲微微一笑:“音兰格?莫不是那位骝陵守护音达泰将军的千金?”
“是又怎么样?”
“我邢震洲虽然对女人一向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屑亲手杀个女人。再说,你现在要杀我,根本就没有那个实力。我劝你最好还是安分点,做我的丫环,等你有能力可以杀得了我的时候,尽管下手,那时我认命也无妨,你说是不是?”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你是我的丫环,就得听我这主子的。不过嘛,我真有点担心呢,倘若你跟着我太久,发现我其实并不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大坏蛋,反而越来越不想杀我,甚至喜欢上了我,该怎么办?”
“无耻!下流!”
兰格是烈洛草原出身的豪放女子,性情率直天真,欣赏真汉子,最讨厌油腔滑调的男人。偏偏这时她与邢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