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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北烈坐在大案前,敛目听着钟苍的汇报,指尖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桌案,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这是他思索时的不经意的动作,钟苍不言不语等待他的指示。
过了半响,鹰眸倏地睁开。
他摊开一张海域的羊皮地图,两手支着案几,于油灯下地图上细细的巡梭着。
沉吟着什么。
冷夏靠在后方的床榻上,手里无意识的把玩着一串贝壳,问道:“先前去追击润的暗卫,如何了?”
钟苍面有愧疚,回道:“润一路向着咱们这里撤离,之后忽然失去了踪迹。”
她点点头,也不能怪暗卫办事不利,润这明显已经谋划准备了几个月,不论是调虎离山还是金鳞卫堵劫硫磺的行动,包括他在暗卫追击下的退路,想必早已经安排的完善,天衣无缝。
“你说……他向着咱们这个方向撤离?”
“是,追击润的暗卫并没有伤亡,自铎州以南一路向着东南追击,是往咱们这里来的方向。不过属下并不认为他会选择走东祈渡,海军衙门数十万水军在这里,还有爷和小王妃坐镇,这个选择太冒险了。”
“不错,”冷夏站起身,一边朝大案走去,一边道:“走这里便是和咱们硬碰硬,这不是他的风格。”
按照那人一贯的作风,凡事都该转个两道甚至三四道弯来考虑,更何况这般浅显的道理,他们数十万大军在这等着,润若是来了,就是送死!
战北烈抬起头,见走到面前的媳妇,朝她示意地图。
地图上条条线线以标注出东楚的海岸线,那一大片湛蓝的海域正是楚海,再向西方,便是三个与它接壤的国家,北燕,大秦,南韩。
凤眸一凝,冷夏点在地图上一点,留下个浅浅的指痕,也正是战北烈的视线所及。
“楚堰江!”
“是,”战北烈点点头,拉过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分析道:“向北从赤疆军营的方向,就是咱们当初去落峰关的那条路,一直翻山越岭横渡楚堰江,背后有落峰关下的东楚军营作掩护,这条线最为安全。”
冷夏正要说话,外面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狂风凝重的声音在帐外响起:“王妃,军营外有一个匣子……是给你的。”
“送进来。”
狂风走进来,后面跟着雷鸣和闪电,将匣子放置在桌案上,三人欲言又止:“没有人发现是谁送来的,直接就放在军营的外面,不过……”
很明显,他已经看过里面的东西了。
冷夏点点头,拿起匣子端详着,木制的没什么特别,在市集上随处可买到的东西,盖子上贴着张宣纸,写着四个极为清秀飘逸的楷书,勾划间可见淡淡的傲气:慕容冷夏。
观字识人,只这四个字,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没什么担忧的打开盒子,毕竟这般诡异出现在军营外的东西,狂风他们必然要检查一番,既然送了来,足以说明没有问题。
盒盖掀起,凤眸定定的看着里面的东西,缓缓的升腾起一股戾气。
她将东西执起,放在手中把玩着,轻笑起来:“这是挑衅么?”
这东西在场的人都熟悉,萝卜大小的竹筒,两头被密密的封上了粘土,最上方的一头上有一个小孔,露出了一条细长的引线,在油灯昏黄的光芒下,闪烁着一种危险的感觉。
正是她在这里研制出的土炸弹!
而眼前的这个明显不是出自她手,手法上有少许的不同。
早就有了心理上的准备,她倒是没有太惊讶,将引线搓开瞧了瞧,同样的由麻布牛皮纸茅草制成,放到鼻端有一股淡淡的被硝水浸泡过的味道。
唇角缓缓的勾起,冷夏不由得赞叹:“巧夺天工!”
她相信当初寻找到的工匠,不会把这些秘方泄露出去,工匠是牧天牧阳找来的,两人知道这事的隐秘性,寻找的都是在本身都是长安做了一辈子的老工匠,身家可靠,底细清白,如今都聚集在长安一个秘密的地方,专门制作着这个,有战北衍那狐狸负责不会出纰漏。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润得知了炸弹的消息之后,在北燕寻到了一些爆炸之后的残余物,再暗中询问了塞纳城当初亲眼见过城门炸毁的百姓,虽然有严密清理过现场,也将炸弹的消息压了下来,不过对于上位者来说,若要找出点蛛丝马迹,还是可以的。
而后通过一些模糊的描述和残余物,有人经过研究,仿照着制作了出来。
距离北燕那一战,过了已经有五年,不论这研究的时间有多久,她来自现代又是军火方面的行家,作出这个不过小菜一碟,而对这里的人来说,其内火药的配比等问题,只从那些残余的灰烬,就能研究出来……
却是值得一赞了!
尤其……还是个女子!
战北烈揭下匣子上的宣纸,在字迹上扫了一眼,沉声道:“怪不得……召十一子六女,在润登基之后全都死了个干净,东楚的皇室几乎死绝,却独独留下了一个她!”
当初他们就曾疑惑,那女人美貌过人却从未在天下有过任何的传言,十几年来却不声不响不显不露,却被润留了下来,若是没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绝不可能。
却怎么也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这个女人倒是有两下子,只不过……”他摇摇头,对这送来炸弹挑衅的行为,很是讽刺。
将手中的土炸弹掂了掂,冷夏仔仔细细研究了一番,点头接上:“不过,太自负了!”
片刻后,放到一边,她沉声道:“东楚的国库中应该也有少许的硫磺储备,炸弹中虽然必须要有硫磺,但是所需并不太多,如果他们早已经做出了一批的话……”
说到这里,顿住。
润千辛万苦的谋划三个月,只为了大秦的硫磺,那么足以说明,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一争天下,也更说明了他要将这用在战争上的想法和决心,早在当初在北燕制作出的时候,他们两人就曾慎重的讨论过,这配方绝不能泄露出去,否则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征战五国,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甚至可以说,这将是整个大陆的一个噩梦!
然而此时,这件事明显要成真了,一旦润回到东楚,接下来的战争无可避免,冷夏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在这落后的古代,两军交战是以炸弹为主要攻击力,那么将是怎样惨烈的一场大战,将会造成一个怎样的地狱……
战北烈点点头,仰向后方揉了揉眉心。
大帐中陷入了沉默。
忽然,冷夏柳眉一挑,正视向战北烈:“我有一个想法。”
他睁开眼,看着对面的媳妇,看着她说的郑重,就已经猜到了她的这个想法,该是要去冒险的,并且这冒险中也许没有他的份!
拉着她的手,将她拉到膝上,战北烈叹气:“你已经决定了。”
听他说的笃定,冷夏缓缓的笑了,这个男人啊,从来都了解她,她的确是已经决定了,虽然说这件事不能算是由她而起,可这炸弹实实在在是她带来的,若是没有她来到这个世界,这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也不会出现。
双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战北烈的眉峰自第一句开始,就猛的皱了起来,越拧越深,最后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直到她说完,睁着亮晶晶的凤眸瞧着他,那“川”字已经形成一团诡异的疙瘩。
吧唧一口。
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冷夏郑重的看着他,微笑:“你该相信我。”
战北烈恶狠狠的瞪她一眼,连翻三个大白眼,虽然没说同意与否,心里却是明白,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了,他执起狼毫在地图上缓缓的勾画,将楚海的海岸线描绘出来,自北燕至南韩,清晰的围城一个不规则的圈,吩咐道:“狂风,吩咐暗卫在海岸线上巡查,从北到南仔仔细细的找,金鳞卫想要将那大批的硫磺运回东楚,只有化整为零。”
狂风面色一肃,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秦楚两国开战,两方的商人已经不再出海,海面上的商船完全的销声匿迹了,而这个时候,如果他们想要从海上将硫磺运回去,太大的船只必然引起注意,只有化整为零,分成数个小队甚至无数个人单独行动,一人携带一批乘小船回去。
小王妃曾经说过,真正制作炸弹硫磺所需的量并不是最大,这大批量的硫磺,只要运回去哪怕十分之一,都绝对够用了。
而一旦化整为零,这么多的船只就总有漏网之鱼。
狂风高声应是,正要离开,就见战北烈一瞪眼:“等等,还没说完呢!”
迈出的腿儿,老老实实的收回来。
某男再次瞪了他媳妇一眼,十分无奈的对着狂风三人交代了几句,分配完工作后,再郑重的强调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三十几遍,才放了三人下去。
大秦战神哪知道,他一番担忧媳妇怕这仨笨蛋给搞砸了的举动,在三人出门之后十分不解。
狂风挠头:“爷这啰嗦劲儿,是上了年纪了吧?”
闪电撇嘴:“照我说,是被慕公子和小小主子给刺激的!”
雷鸣灵机一动:“记得不,以前小王妃说过一个叫什么症来着?”
三人憋足了劲儿,使出吃奶的劲头想……
终于醍醐灌顶:“更年期综合症啊!”
而帐篷内,将三大暗卫在门口叽叽咕咕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冷夏,笑倒在某个黑着脸的男人肩头,感受着下面那人呼呼冒出的冷气儿,赶紧顺毛:“说正事,说正事!”
战北烈瞥一眼她硬生生摆出的正色面孔,咂吧咂吧嘴,终于开始认真的思索,让那三个东西去崎兰荒漠养骆驼的事了。
他还在考虑着这事的可行性,冷夏已经招招手,把扑克脸一抽一抽的钟苍唤了过来,在他耳边郑重的吩咐了几句之后,钟苍同样正色的点点头,快速出了帐篷办事去了。
待他领命而去,帐篷内只剩下了冷夏和战北烈两人。
灯影晃动,人影成双。
话题再次回到了冷夏提出的计划上,战北烈搂着她,依偎在大案前轻声的分析着什么,不时的冷夏插上一句,气氛虽然温馨,但是心中皆存有淡淡的阴影。
他们都知道,未来的某一天,惨烈的大战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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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后。
临近北燕的楚堰江畔,即便是盛夏的季节,依旧有几分清冷。
尤其是夜晚的楚堰江,料峭的寒风呼呼的吹过,吹皱了一江滔滔滚滚,江面上起伏的明月影影绰绰,隐约可见两岸峰峦倒影。连绵百里而不绝的东麓山脉脚下,在一片灰暗的夜色中,出现了一个月白的人影。
那人负手立于山脚,一身白袍湛湛如水,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不言不动,唇角始终勾着淡淡的弧度,看上去有些许的散漫,却掩饰不住周身的高华。
狭长若柳丝的眸子,微微一眯,目光所及,便是远处江面上缓缓驶来的一艘巨大的战船,船上人头攒动,隐约看去足有近万人之多,最前方甲板上立着一个女子,冰肌玉骨,华容月貌,在月色下散发着莹润而惊艳的光芒。
战船荡起水面朵朵水花,很快到达岸边。
女子唇角微勾,倨傲的抬起下颔,言辞间虽不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