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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忧。
正二品兵部尚书杨彦府上的嫡三姑娘被册安阳王妃,着钦天监择吉日大婚。而太师府的钟颐,终于还是定了河中府武平藩镇军节度使府上的女儿。
就在洛京的高门显户大小官家还在暗中或羡或妒或正历着这三年一轮的姻亲势力轮番消长之时,春晖门薛家却显得异常平静。
次日傍晚,天色迟暮之时,一辆马车披了夕阳金粉余晖,从薛家的边门粼粼而入。善水从马车上下来。
她回了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母亲文氏的陪伴之下到了父亲的书房,向正坐在书案之后的父亲下跪,恭恭敬敬地叩头。
薛笠急忙起身要将她扶起。善水却不愿,定要他端坐在自己身前,叩满三个头,眼皮已经微微泛红。
“爹为了我这样,女儿往后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报答爹娘的生养大恩。”
善水膝行到了薛笠座前,将头伏在了父亲的双膝之上,哽声说道。
薛笠也是眼眶微微发热,伸手轻抚她的秀发,叹道:“只要儿女都好好的遂意,我又有什么不能做的。这次也是侥幸而已……”
跟了过来正立在门边的薛英怔怔望着这一幕,神色有些复杂。
文氏拿帕子抹了下眼睛,上前拉起善水,笑道:“好了好了,就你们父女俩感情好,弄得这般酸溜溜的,叫我瞧了都眼红。起来吧。饭备好了,咱们一家子去吃饭,都喝几盅。总算都过去了。”
善水点头,一边拉住父亲的一只手,一边挽住母亲朝外而去,冲薛英笑道:“哥,去吃饭了。”
薛英暗叹一声。想来终究是薛家命中注定无此富贵了。心里虽遗憾,却也只能这样了。微微笑着避到一侧等父母妹子都过去了,这才跟着。
一家人正往饭厅去,忽然见管家薛宁气喘吁吁从二门外大步奔来,口中嚷道:“老……老爷!宗人府来了圣旨,就在门外!”
薛家人都是一愣。善水心也咯噔一跳。
“知道什么事?”
薛笠问道。
“不清楚。只来传圣旨的是胡经历胡大人。我瞧他面上挂了笑。”
宗人府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各事。这样突然下旨到臣子家中,除了婚嫁,薛笠再想不出会有别的什么缘由了。脸色已经微变。又听到是五品的经历亲自来传,不敢怠慢,匆忙整齐衣冠,领了薛英疾步到大门口迎接。文氏与善水避了。
胡经历被引进中堂,望一眼神色不宁的薛笠,哈哈笑道:“薛大人不必惊慌,实在是天大的喜事。我是想早些让大人你知道,这才亲自传了过来。”说罢脸色一整,展开手上黄帛卷轴,道:“薛笠接旨。”
薛笠额头已经出了汗,屏住呼吸急忙跪下。听见胡经历朗声念道:
“天章阁学士薛笠之女,淑德性成、克娴贞慧。着即赐婚永定王府世子,择吉期大婚。钦此——”
薛笠如遭雷轰,整个人顿在了原地,手脚发僵,听见胡经历哈哈大笑道:“薛大人这是太高兴了吧,怎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快快接旨。”
薛笠见那面黄得刺目的帛卷已经递到自己面前,终于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接过,低声道:“臣……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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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胡经历显见是心情不错。宣授了圣旨,见薛笠还呆怔不语双眼发直,以为他是被这从天而降的喜讯给砸成这般失态,也不以为悖,打着哈哈笑道:“永定王府世子年少有为,端的是人才出众。薛大人得此佳婿,实在可喜可贺。大人往后平步青云,可别忘了提携胡某一二。”
薛笠终于回过了神,压下满腔震惊与不安,勉强露出笑脸应对几句。待送走了胡经历等人,回到中堂,抬脚跨过门槛之时,脚背竟被勾住,若非身后薛宁眼疾手快相扶,差点便要扑倒在地。
这一夜,薛家彻夜难眠。
薛笠凌晨仍未回房,只独自闭门坐于书房之中。善水与一脸倦怠的文氏到了书房前,见里头漆黑一片。
“老爷令勿相扰,小人不敢进去。”
守在门口的薛宁也是一脸担忧。
他是薛家的一个远亲,年轻时便举家投奔薛笠。因行事稳重忠心耿耿,一直掌着薛家内外之事。
善水看向漆黑的两扇门格,想象父亲此刻在里的样子。长长呼吸一口,透出自己胸中的闷气之后,从身后张妈妈的手上接过托盘,低声道:“娘,你先回房歇息,我送进去吧。”
文氏知晓丈夫脾气。这时刻,自己未必比这女儿更能说得上话。叹了口气,道:“也好。你爹就听你的。你劝下他吧,好歹饭是要吃的。”
善水目送张妈妈与文氏打着灯笼离去,端了托盘到书房门前,正要叩门,听见里头父亲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柔儿吗?进来吧。”
边上薛宁忙帮着推开虚掩的门。善水举步跨了进去,站在一片漆黑中时,听到窸窸窣窣声,灯火亮了起来。从一团昏光到显亮,见薛笠双手交握,靠坐回了书案之后的方椅上。脸色晦暗,双肩垮垂,骤然仿佛老了数岁,再无从前那如魏晋名士般的儒雅与潇洒。
善水到他身前,将托盘里的一碗鸡脯面筋端到他面前,掀开盖,热气腾腾。
善水道:“爹,你肚子饿了吧?这是女儿刚去厨房里亲手做的。你最爱吃的面筋。先用麻油炸,再用清水煮掉油腻。生脯就切成薄薄的片,配上蘑菇和韭菜。你以前说吃起来有你小时候在越地老家后山打来的野鸡味道呢。女儿我是没尝过老家野鸡是什么味儿,不过爹现在可以再吃吃看,是不是还有那个味道?”
薛笠心中如有石坠,此刻便是天上的龙肝凤髓也难以下咽。现在见善水这样立于身前,望着自己盈盈笑劝。一张芙蓉面上竟寻不到半分怨艾之色,怔怔望了片刻。
比起这个永定王府世子霍世钧,薛笠现在更愿意要一个像霍世瑜那样的女婿。
霍世钧小时,撇去皇帝对他的厚爱,他本身在一干皇族子弟中便出类拔萃,风头隐盖他人。聪敏过人、读书过目不忘。他曾对这学生很是喜爱。但那只是小时。后来等他渐至少年,京中交际圈中便开始暗中诽议这位世子的各种非常行事与铁血手段。等数年前那一场震惊天下的凉山之战后,敌国虽闻风丧胆,但他这个昔日学生的魔名从此深入人心却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薛笠平日自成一派,颇有古时魏晋风范,更不多议朝政。虽也痛恨叛军在华州一十五郡犯下的兽行,但对霍世钧这种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做法,还是觉得过于残忍。自此对这昔日学生好感全消。可是现在万万没有想到,他养了十六年出落得像一朵娇花般的女儿,现在竟然就要落到了他的手上。
霍世钧绝不是善水的良配。但现在她却要被人这样强行摘撷而去。而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完全无能为力。他原本以为她会哀戚伤心,想不出该如何去安慰她。没想到她反这样温言抚慰自己。
“柔儿,爹无能……”
说出这一句,薛笠便再也说不出别的了。
善水抬起父亲的手,将筷箸放入他手心,笑道:“爹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有你这样的爹,是我一辈子的福气。爹你可别把自己饿坏了,女儿会心疼的。”
烛火之下,她面带浅笑,眸光盈盈地望着。薛笠终还是依了她,举箸进食。善水便起身到外头蓄水的老坛子里取了一壶山泉,回来引火焙茗,小泥炉上的水很快开始泛出鱼眼之泡,咝咝作响。待薛笠放下筷箸,水已沸腾,善水泡了一盏父亲惯喝的雨前龙井,送到了他手上。
薛笠啜一口清髓茶水,独自闷坐了半夜积出的胸中郁懑也似散了些。见女儿拖了张椅托腮坐于自己身畔,笑问茶泡得如何,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道:“柔儿,你若心中难过,只管哭出来便是。爹虽没用,却不会不让你哭。”
善水面上笑意渐渐消去,放下托腮的手,坐直了肩背,对着薛笠道:“圣旨既然已下,我嫁什么人,断改不了。哭有什么用?且我也没想哭。只是想着趁出嫁前,再好好侍奉爹娘。以后怕就没多少机会再能像现在这样给您端茶递水了。”
薛笠被她一番话听得心中慰贴无比,只是先前的那丝伤感却也更加浓重,皱眉道:“我虽空有些许薄名,却也不至于会叫这样门第的人家惦念到你头上。那世子小时虽是我太学的学生,只多年没有往来。爹想来想去,始终想不通永定王府怎会与咱们扯上关系?”
善水静默不语。
傍晚时分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她一开始确实懵了,等反应过来,一阵震惊和愤怒之后,看到父母这样子,自己反倒渐渐先冷静了下来。毕竟不是真正在温室里养大的。现在心里虽还十分别扭,但有一点却十分清楚——从今往后,自己必须要嫁入王府,与那个名叫霍世钧的男人绑到一处去了。
皇命不可违,这个天下没人能说不。敢说的人,都已经掉了脑袋在地下安息。所以现在,与其还为这事情捶胸顿足,倒不如多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薛笠的疑惑就是她的疑惑。
自己先前的那几桩烂桃花,并非无中生有,都是有根有源的。比如钟颐,是自己哥哥在一边撺掇。比如霍世瑜,那是因为路上偶遇。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好歹是对过眼的。现在轮到这最后冒出来的永定王府,善水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渊源能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她因为与张若松算是青梅竹马两家早有结亲意愿,没必要再跟着母亲外出交际,所以鲜少露面。在京中官家女眷的交际圈里,实在是默默无闻排不上号。
她又飞快梳理了下自己这半年来遇到的人和事。要说特别,也就前些天在普修寺里遇到的那一对行事有些神秘的主仆了。现在除了那妇人姓叶外,自己对她还是一无所知。忽然又想起那天送她到山门时,她临行前拍了下自己手,欲言又止的那种神情,整个人瞬间惊了起来,脱口问道:“爹,你可知道永定王府里的王妃?”
薛笠道:“王妃自王爷去后,便一直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京中鲜少她的消息。”
善水忙又问:“那她父族是不是姓叶?”
薛笠道:“这倒听说过,确实是叶姓。当年她父亲曾任太仆寺卿,中年病去后,因膝下无子,叶家这一脉便弱了下去。你为何问这个?”
善水一阵发怔,又是一阵苦笑。只觉从头到脚全身皮肤冒出一阵细细疙瘩。
原来如此……
本以为妙计可脱身,却哪里想得到不过是一头又扎进了另个漩涡,可笑自己却浑然不觉。
“爹……”
善水长叹一口气,把前些时候在普修寺偶遇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这可能了。我遇到的那妇人便是叶王妃。”
薛笠难掩讶异:“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