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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大厅,祝念茗也不行礼,仅点点头道:“老太爷,原谅晚辈有孕在身,这会不便躬身行礼。”
直盯著她腹上那块隆起,白富一咬牙,缓声道:“你坐吧!”
“谢老太爷赐坐,”在椅上坐下,她感觉身旁有道探究目光,偏头一看,恰好迎上管家白晋那若有所思的眼光……她假装不在意的移开视线,故作谦卑的低垂下头。
“你……”白富沉吟了会。“几个月了?”
“四个多月了。”嘴角噙著笑,祝念茗轻抚著微凸的小腹道。
“嗯……骥舒总算有後了!”白富勉强笑道。“不过,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出个意外小产,说不定生出个女娃……唉!变数太大——”
“老太爷这话是什麽意思?”祝念茗收起笑,一脸冷意问道。
“呃……”白富有些局促的抚抚长须。“之前我也跟你提过,要不是你一直不松口,上元时我也不会做得这麽过分——”
“不过分。诚如老太爷所言,那是泉州的习俗,老太爷不过是随俗罢了。”她淡淡回道。
“这……我想,为了以防万一,不如让骥舒再讨一房——”
“这一房,想必老太爷早就寻了户好人家,说不准还是门远房远戚哩!”她微带嘲讽道。
“胡说!莫非你以为我贪上什麽?!”白富一张脸分不出是羞是气。“你也知道,骥舒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是啊!就那个婉君表妹吧!”
“是啊,说来人家也不计较名分,即使做妾也无妨。看那体态相貌,确实是多子多孙相——”他努力推销自己的甥女儿。
“不像我?”
“是啊,不像你——”他一时接得太顺,一出口才知道自己说了什麽。“唉——你这是开老人家玩笑——”
“晚辈怎敢?倒是老太爷,人人都道家和万事兴,怎麽老太爷偏与人不同?一个屋里如果有了两个女入,哪有不闹翻天的?先前,晚辈是怕误了白家传宗接代的大事,不得已只好答应纳妾;如今晚辈都有孕在身了,老太爷还说这些话……莫非,老太爷真这麽厌弃我。”她嘴一扁,眼眶含泪。“真要这样,乾脆叫骥舒休了我吧!让我带著这可怜的孩子,流浪四方去……”
“你——你这说的是什麽话!”白富站起身,“我原是一番好意,哪知反遭人误会。这事我暂时不管了,一切等生了孩子再说;免得传出去说是我仗著族长身分欺负你这妇道人家!”
“老太爷,您别这麽说。”祝念茗态度一转,细声细气道:“您知道有了孩子的女人,性格难免多变,我得替肚里的孩子想啊!白家的一切,以後都是他的;没我护著他,我怕有人会抢——”
“胡说什麽!”白富气得住厅口走。
“老太爷要走啦?”祝念茗由许嬷嬷扶著,慢慢跟在老人身後。“晚辈因有孕在身,就不送老太爷了。”
白富忍住气,迳自往门口去。
这回就算他败了阵,可下回就不一定了!
目送著白富及白晋离去的身影,祝念茗满是笑意的说:“我总算是报了仇,像著这孩子——”
她手一摸著肚子,脸色不禁大变……孩子?她哪来的孩子?
许嬷嬷一看她脸色,忙要出口安慰,一转眼,却瞧见远远走来的熟悉身影。
“不好了!姑爷回来了!”
“快!我们快回去!”许嬷嬷扶著她,快步往西厢走去。
偏她一双小脚走不快,方才只见到个影子,这会却隐约听见他的叫唤……
“他在喊我,肯定是白晋在他面前嘱了什麽舌根;要真碰上,我看准完了……”
祝念茗白著脸道。
“只要赶得及进厢房,这事绝不会拆穿。”
说完,两人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厢房,许嬷嬷顾不得搀扶她,就赶紧从衣柜里拉出包嫣娘。
“姑爷跟著来了,你快到外面应付!”
“应……应付?”
“没时间解释了!”许嬷嬷整整她身上那套与祝念茗同一式样的衫裙。“你快出去!快挡著别让姑爷进来就是了!”说著就把她推出门外。
她踉跄的步出了房门,才刚稳住身子,便见到白骥舒跨著大步,神色焦急的向她走来。
“骥……骥舒。”
白骥舒也不说话,他先是握住了她的肩,细细搜寻著她的睑;半晌,他才明显的松了口气,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我还以为你……”他紧紧抱著她。
“怎麽了?”她勉强开口道。
“白晋要人通知我,说老太爷过府来找你麻烦。我才一回来,白晋就说你给了老太爷一顿苦头吃,又说你……”像是变回从前的样子了。
这话他说不出口,如今紧抱著她,他知道她还是她。方才那一路上的担心、害怕,慢慢转变成怒气。
“你做什麽躲著我?!”他看著她的脸,有些生气的问。
“我……”包嫣娘的脸上一片茫然。
“刚才我一路叫你,你却跑得飞快。我是你丈夫,又不是你仇人!”
“我……我没听见。”
白骥舒皱起眉,双手环胸的看著妻子。“你回西厢来干嘛?”
“我……我不知道……”她呐呐道。
眉松了、气消了,现下他心里只剩下担心。
“怎麽了?是不是又生病了?还是肚里娃儿闹事,搞得你身体不舒服了?”
“没,娃儿很好……”她轻抚著肚子。
“我问的是你!”白骥舒将额贴上她的。“没发烧呀!怎麽问你什麽你都回答不出呢?”
包嫣娘不禁苦笑。她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又怎知道该回答什麽。
“我远远的见你和许嬷嬷钻进这房里,这房里住的是谁?”
“这……”包嫣娘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眼见问不出什麽,白骥舒叹了口气,伸手就要去推房门——
“别!”包嫣娘从身後抱住他。“别开,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不愿现在就离开你……”
“你在说些什麽?”白骥舒笑了,他拍拍她的手。“我只是想看看房里是谁,瞧你紧张的……”
“别开啊!骥舒。”包嫣娘的声音带著哽咽。“太快了!你该让我有点准备……”
“你在哭吗?”白骥舒转过身,果然见她眼眶含泪,一脸悲凄。“没这麽严重吧?只是开个门……”他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
“门一开,就什麽都没了……”她抽抽鼻喃喃道。
“傻孩子!”他抬起她的脸,揣著袖子替她擦泪。“难怪人家说怀孕女人的眼全是直通大海。”说著他低下头亲亲她的泪眼。“嗯!真的咸咸的。”
这一来,包嫣娘禁不住笑了。
“啊!亲亲就笑了。”白骥舒的唇顽皮的在她脸上流连。“那多亲一会好了……”
“咳!咳!咳!”许嬷嬷板著一张睑轻咳了咳。
“原来是你。”白骥舒意犹未尽的抬起头。
许嬷嬷点点头,出声解释道:“这屋里住的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因为她脸烧伤了,所以不愿见人。小姐可怜她,所以让她守著西厢;平时西厢的打扫、清洁,全靠她一个。因为是同乡,所以小姐偶尔会来找她说说话。方才,我就是陪著小姐来找她。”
“是吗?”白骥舒抚抚下颔。“她叫什麽名字。”
“姓包,是个乡下人,曾嫁过人,不过没几年就被人休了。”许嬷嬷意有所指的看向包嫣娘。
“是人家的私事,不需要说得这麽详细。”白骥舒有些不安。
微侧过头,他这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得骇人,他握著的一双手也有些发冷。
“怎麽了?”他打横抱起了她。“我抱你回房休息。许嬷嬷,你去请大夫来一趟!”
许嬷嬷低头应了声,可抛向包嫣娘的眼神,却满是嘲讽之意。
“不用了!”包嫣娘挣扎著。“你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大夫可以不请,但要我放你下来,那是万万不可能。”
“骥——”她有所顾虑的改口。“老爷,你——”
“谁准你叫我老爷的,我不爱听你这麽叫。”
“好了,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的……”
白骥舒突地一叹。“你就让我抱著吧,也不知还能抱多久……”
闻言,她身子一僵。
“两个月後我得出门一趟。今後我想多陪陪你,所以外面的生意我得托给能信任的人。这趟,约莫要大半年才能回来;等我回来,孩子大概都三、四个月大了……”白骥舒不安道:“你会不会怪我?实在是苏州那出了问题,关系著几百口人的生计,我不能不去一趟;要不等孩子出生之後再出门也可以——”
包嫣娘捣住他的嘴,但笑容里像混著点淡淡哀愁。
“你该去的!这大概是老天给我的回答吧!我说要给我时间准备的,这会可不应验了吗……”
白骥舒疑惑的看著妻子,心里隐隐有著不祥之感。
“我想想法子,看可不可以不去——”
“你要去!”包嫣娘坚决的打断他。“几百个人的生计呢!”
说著,她温柔的偎向他,声音轻柔的在他耳畔说:“我们还有两个月……”
“胡说,我们有一辈子,”
“嗯,一辈子。”
两个月,就是一辈子……
“我们回房吧!”她偎在他颈窝。“我想多和你在一起。这两个月,好不好都给我……”
白骥舒吻住她。“我一辈子都是你的,不!永永远远都是你的……”
夕阳像一轮急欲归乡的火轮,方才还在山头,这会已看不见了,只留下天边微微一抹红。
道上急驰的一队车马,眼见天色愈渐昏暗,带头的人不得不勒马停步,举起手势示意大夥停下休息。
一时,马蹄嘶鸣声混著车轮声,在空旷的原野中显得分外热闹,一群人说说笑笑,生火煮食的声响,在热闹中又增添一股温暖。
蓦地——
“老板,别挡在这!去、去、去!到旁边去!”喂马的骆大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手捧著堆草料,却呆呆的站在双眼发亮、口水都快流满地的马儿面前,立刻大声赶人。
不一会——
“求求你!老板,我已经忙不过来了,你别在这儿乱!去、去、去!到旁边去!”厨子高二眼角瞥见一个高大身影,频频将他准备好的食材打翻,同样不耐的出声赶人。
那高大身影慢慢踱到树旁,双眼瞪著营火,嘴张了张,逸出的却是一声长叹。“唉——”
“唉——”
突然,另一声长叹由他耳边传来,白骥舒偏过头一瞧,恰好迎上一双满含调侃意味的眼。
“骥舒,你这回出门可真让大夥开了眼界!”路家华笑著走近他。
“唉!”他又是一叹。“在外头跑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跑得这麽惨。”
遇著大事还好,他会硬逼著自己集中精神去做;偏是那些芝麻蒜皮般的小事,他心思总不自觉飘荡,以致频频出错。
近五个月时间,大夥也从一开始的惊异到慢慢习惯。反正只要见有人挡著了路、踢翻了东西,十之八九都是自家老板——白骥舒。
“你别再想啦,”路家华出言安慰。“明天就能到家,见了嫂子,包你相思病全愈!”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他喃喃道。“我到现在才体会到这样的心情。”
好像从一出门就开始记挂她了……想她现在怎麽了?会不会遇到什麽事?会不会被肚里的宝宝扰得不开心?会不会也记挂著他?
吃饭时也会想她吃了没?睡觉时也会想她不知睡得是否安稳?
自从她肚子愈来愈大之後,每回总要他替她揉抚後才能好睡,他走了後,她怎麽办?
一路上,他看到什麽、做了什麽,心里有什麽感觉都想跟她说,一回头才发现她不在身边,那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