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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晔道:“你……你什么意思?”
北辰擎道:“我是说,那盒子是我装兵符的,我现下改变主意,不给你装人头用了。”他缓步走了进来,笑盈盈地看着杨晔。杨晔沉下脸,道:“开什么玩笑?”
北辰擎见他心情果然不太好,便不再逗他:“小狼,先别杀他。赵王殿下让我来唤你过去,有别的事情要商量。”
杨晔斜睨着他,眉头微蹙,长剑既不收,也不劈下,神情貌似很认真执着、绝情狠心:“不行,非杀不可。若是不杀,倒落了个假公济私的名头,我可不愿担这虚名儿!我说你老是护着他干嘛?”
北辰擎笑道:“其实我是觉得杀不杀的都行,既然打算彻底翻脸,他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都无关大局。你若是真想杀,要不这样,你这就杀了他,在赵王殿下面前我二人统一口径,就说我来晚了,没有及时拦住你。如此可好?”
杨晔拧着眉头道:“那怎么成?我哥的话,我可不能不听。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一向最乖巧听话。你要我毁掉了一世英名吗?哼!我才不上你的当!”言罢收剑回鞘:“说罢,为什么又不让杀了?”
北辰擎道:“朝中来人了,是另一位天子宠臣荆怀玉大人,随身携带着圣旨。你不过去听听?”
杨晔忽然笑了起来,道:“他貌似对你有意思,嘿嘿,我当然得过去听听。我还想看他对你暗送秋波呢!走……你先走。”
北辰擎转身出去。杨晔看他背影转过墙角处看不见了,忙快手快脚地将棉被给凌疏重新盖好掖紧。末了俯身对着他的脸仔细端详片刻,看他依旧合眼昏睡,浑不知自己已经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便恶狠狠地道:“今天算你运气好,先饶你不死,且让我去听听那皇帝说什么。若是不合侯爷我的心意,回来我照杀不误。你就等着吧!”
他随着北辰擎匆匆赶到中军帐,仙风道骨的荆怀玉已经在等着宣旨了,杨晔和北辰擎忙在杨熙身后下跪,听荆怀玉将那圣旨宣来,开头竟是“赐罪大理寺左少卿凌疏制”,杨晔听在耳中,忘了规矩,抬头呆呆地看着荆怀玉。他如此无礼,荆怀玉视而不见,接着往下宣:“兹有大理寺左少卿凌疏,罔顾大衍皇朝法令,私自携翼轸卫出京至塞上重关,惑乱惊扰守关亲王重臣。今令礼部侍郎荆怀玉赴边关,即日将凌疏押解回京待斩。钦此。”
荆大人宣读完毕,手法很利索地将那圣旨卷成一卷,递到了跪在地下的杨熙手中,杨熙伸手接过,恭恭敬敬地道:“臣遵旨。”
荆怀玉忙道:“殿下请起。下官奉命而来,虽千里奔波,却也有幸得瞻殿下之丰姿伟仪,不胜荣幸。”他所言之“得瞻”,并非随口阿谀奉承,而是身体力行,很痴迷地打量着杨熙。杨熙恍若不知,泰然自若地站起身来,由得他随便打量。
杨晔看在眼里,心中暗自腹诽:“这么瞧着他,便是瞧到眼里拔不出来,也轮不到你!”
却听荆怀玉接着道:“不知凌疏凌大人现况如何?他这次祸闯的可大了,皇上闻听他行径,震怒不已,另下官即时押解他回京,等待处斩。”
杨晔插话道:“为什么不就地立斩?”
荆怀玉一怔,旋即收敛诧异之色,道:“这个……凌大人在大理寺数年,许多文书资料由他掌控,手中的案件也有几起未能完结,这都需要让他交接清楚,立斩恐不妥当。”
杨晔“嘁”地一声,本打算接着出言讽刺,被杨熙不着痕迹地揽到身后去,道:“凌大人忽然前来,小王不知就里,无法应对,只得请他在战俘营中暂且屈居几日,这几日偶染风寒,微有小恙,如今服了药,正在昏睡中。这都是小王照拂不周之罪。荆大人一路行来,舟车劳顿,容小王这就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随后便将凌大人交还。”
荆怀玉一听,立时笑容满面:“如此下官却之不恭,多谢多谢。等和殿下把酒共欢后,下官还要及时回京复命。这里先谢过赵王殿下。”
一番寒暄,恰到午饭时间,杨熙果然备下了盛宴款待荆怀玉。酒宴中杨熙和荆怀玉坐主位,杨晔、北辰擎、袁藕明相陪。行至中途,杨晔半醉,他和荆怀玉紧挨着座位,见荆怀玉的两只眼不是在杨熙身上盘桓,就是在北辰擎身上留恋,偶尔偷窥自己一眼。他看得不耐烦起来,借酒装疯倚上了荆怀玉的肩头:“荆大人,你我也算是老相识了。京师一别,在下我十分想念大人啊,来,干一杯!”
这般勾勾搭搭拉拉扯扯,相劝着荆怀玉多喝了几杯,见他微有酒意,杨晔便接着试探:“我闻听皇上十分赏识大人。大人圣眷正浓,不在京师享福,却到这塞外来出这辛苦差事,都是因为这位乖张执拗的凌大人。当日我被逼出京,也是他糊里糊涂抓错了人,对我百般折辱,我怕他不肯服输,以后不依不饶借机再起波澜,只得来这里暂避。所以我替大人担心,虽然皇上有圣旨,但依着他以往之张狂行径,他可未必肯老老实实跟大人回去,一路上绝食闹事儿的,大人应付得来不?不如就地斩了,再行回京复命,想来皇上也不会怪罪大人”
荆怀玉两只眼中水波荡漾,笑吟吟地道:“下官这次是奉旨而来,却不敢自行其是。他不肯回去却也由不得他,是押解他,又不是相请他,况且下官另携带的有皇上手谕。凌大人若是不信不肯,便给他看个明白便是。”
杨晔呵呵呵地轻笑:“是吗?还另有手谕啊?看来陛下真是洞察秋毫,知人善用。跟着这样的皇上,是我等臣子的福气!”
荆怀玉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侯爷所言极是。”
一场酒从午间吃到晚上,眼见天色黑透,杨熙方命几个侍从服侍荆大人歇息去。杨晔趔趔趄趄随着杨熙回了中军帐,连声道:“哥,哥,这是一场阴谋,不,是阳谋!分明拿着圣旨来压咱,让你放凌疏回去,然后再发兵收拾咱们。”
杨熙道:“你喝多了,睡觉去。”
杨晔把住他手臂不放:“我没醉,我说的是真的!”
杨熙回身揽住他的肩头笑起来:“皇上认为凌大人很重要,但我心里,却觉得他是个无关轻重的人,所以并不在乎是否放虎归山。瞧你路都走不稳了,睡去。云起,你陪着他。”
杨晔道:“我没醉,哼!我没醉!”被北辰擎拉扯着劝走。
两人一进营帐,杨晔就从怀中摸了一个黄皮信封出来,道:“云起,过来看。”北辰擎凑过来,奇道:“这什么?哪里来的?”
杨晔道:“我从荆怀玉怀中摸过来的。”打开一看,果然是宫中皇帝专用的浅黄色龙纹笺纸,上面是杨焘的字迹:“远梅:塞上风大,可归来矣。”底下却未曾署名。
如此暧昧难言的气息,他斜着眼呆呆地看了片刻,问道:“谁是远梅?”
北辰擎道:“凌大人表字远梅,你不知道?”
杨晔忽然恼怒起来,伸手扳住北辰擎的肩膀往后一推,直接抵在一张书案边:“我哪里知道这个?我从前又没有见过他!你知道,却为何不早告诉我?你还知道他什么?天天跟我也藏头掖尾的!还是不是好哥们儿?”
北辰擎被硌得腰疼,忙解释道:“我以为你知道的。其他的我也记不大请,因为凌大人他……不出来。咱们的资料文书什么都是白庭璧整理,都放在赵王府的书房中。你不爱读书,你自己不去看。小狼,你先松开,你酒气熏得我难受,我后腰疼!”
杨晔慢慢松了手,自在一张椅子中坐下,愤愤地道:“这分明是障眼法,就是要把凌疏给要走!皇帝怎么可能杀他?打死我都不信。”
北辰擎伸手揉揉自己后腰,沉吟片刻,道:“我也不信。不过你不想让荆怀玉带他走,莫非是定要留着亲自下手杀人?”
杨晔僵住,抬头茫然地看他一眼,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样。北辰擎看在眼里,同情心起,道:“听赵王殿下的话,放他回去吧。先暂且各退一步,我等也有个转圜的余地,接下来想必就是兵戈相见。便是他们多他一个,咱也不怕对不?”他顿了顿,温声哄劝道:“睡去吧。对了,让人把这手谕还给荆大人。”
第二日,荆怀玉押解凌疏回京,随行的还有侥幸留存的董鹑董鸽及数个翼轸卫。凌疏被担架抬着出了军营,放上一辆马车,不是囚车。他作为人犯,依旧被上了手镣脚镣。杨晔远远地看着,思忖片刻,把枕冰剑让白庭璧送了过去,他转头对北辰擎解释道:“既然不在乎多他一个人,当然也不在乎再多一把剑,对吧?”
北辰擎点头,众人在杨熙的带领下相送钦差大臣,目送一干人迤逦而去,渐行渐远,隐入荒凉贫瘠的山峦之后。
正文 第 26 章
荆怀玉带着凌疏等人,一过沙林地界,他便吩咐侍卫把凌疏的手镣脚镣去了,随行的医官一直守护照拂着凌疏。一路诊治下药,不出三天,在一处城镇上的客栈投宿的时候,凌疏清醒了过来,待看到自己所处之地,乃是一间甚是简洁的房屋,不由得一阵茫然。
他记得自己明明在塞外,在牢中,怎么一转眼间就做梦般换了地方。然后他一转头,看到了坐在身边不远处的医官和礼部侍郎荆怀玉,两人曾经在皇宫中有过一面之缘,凌疏当时没有正眼看荆怀玉,但他却知道这位荆大人是谁。
此时他想开口说话,竟发不出任何声音,荆怀玉忽然觉察到他的动静,慌忙起身过来,道:“凌大人,你醒了?这一场好睡。来人!”
惯常伺候凌疏的董鹑和董鸽进来,董鸽凑过来扶起他,董鹑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些水,凌疏方微声道:“这是哪里?”
荆怀玉道:“下官奉皇上的圣旨带大人回京师,此地距离凤于关已经有三百余里了。”
凌疏沉默片刻,他适才懵懵懂懂,此时心思慢慢转动起来,道:“你是奉旨前来?”荆怀玉点头,将事情始末解释一番,凌疏不动声色地听着,末了听荆怀玉道:“大人这次远赴边关,一心为了陛下之江山社稷。陛下也断断不会将大人押解回京斩首,那圣旨,那说辞,不过是权宜之计,暂且糊弄赵王殿下罢了。”
凌疏闻听此言,将董鹑递到他唇边的茶盏缓缓地推开了:“我留在被火烧掉的风云客栈中有东西,让翼轸卫四处做了标识,不知最终送到陛下手中没有?”
他知道杨焘很宠信荆怀玉,但究竟宠到何种程度他却不太清楚,也并不上心。因此言语间含含糊糊并不说明是何东西。荆怀玉却瞄了那医官和侍卫们一眼,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众人依言退出,掩上了房门,荆怀玉方道:“据下官所知,陛下已经接住大人上呈的书册,但是顾及到大人安危,无法立时和赵王殿下翻脸,所以派遣下官来迎接大人回京。在下官到来之前,下官闻听第二批出京的翼轸卫曾在赵王殿下的军营中四处打探,想找到凌大人,可惜未能找到,还差点被发现踪迹。赵王殿下将驻营地布置的如此细致严密,果然是雄才大略,野心勃勃。”
凌疏凝神听着,片刻后淡淡地道:“我的安危没什么好顾忌的,要快些灭了那些包藏祸心的乱臣贼子才是正经事。”
荆怀玉瞥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