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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自鸣僵了片刻。曹一彬能拥有如此的声望,必定在武功之外亦有过人之处。可是,曹一彬在三十岁之前,也就是曲径扬、叶飘影、刀剑客活跃的那个年代,碌碌无名。而从他如今的所作所为来看,当年,他与曲径扬的交情必定不浅。
剑自鸣深吸一口气,说:“多谢曹老爷子。我真希望事情不是他做的,我只需要找到曲放忧就好。”
曹一彬回他一声“难!”——剑自鸣所说的“他”,指的是冥泠宫主。
剑自鸣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礼节性地道谢之后,便带上唐素韵和任苍澜往阴山去了。
☆、第 38 章
剑自鸣一行三人走得很慢。因参加武林大会的人大多已经离开,一天下来竟没有遇到一个参加了武林大会的人。日暮之后,他们到了预定的客栈休息。客栈是共有三层,一层是饭馆,二层为客房,三层住着老板一家。店小二看到剑自鸣,就毫不避忌地将三人引上了三楼。
谢岚正在等他。她穿一身淡紫色的衣裙,戴着墨玉镯子,发间有两枚黄金制成的蝴蝶簪。看上去很是窈窕俏丽。她见三人中的季悠潋换成了唐素韵,毫不吃惊,只对剑自鸣说:“前阵子,好些英雄打这儿过,让人听了不少小段子。说书先生已经有了新的故事。教主今晚吃饭的时候,不妨听听看。”
剑自鸣点头,问:“有放忧的消息吗?”
谢岚摇头。
剑自鸣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谢岚,说:“五天之内,把它交给谢豫。”
信没有封口。谢岚眨眨眼睛,问:“我可以先看吗?”
“可以,”剑自鸣说,“看完以后就封起来。”
谢岚听到他的应允,就打开了信。还没来得及看,便听到了剑自鸣后半句话,她的手指顿了片刻。眼睛看到信上的字以后,她猛地抬起头,用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和询问的眼光盯着剑自鸣,想要从他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答案来——她不相信信上的内容——
通知黯阁:白银两千两,买剑自鸣项上人头。
剑自鸣淡淡地说:“钱,去醉梦楼找白曦要。”
谢兰的手抖了几抖。她深吸一口气,将信件按原样折叠并封口,贴身放置。任苍澜和唐素韵都对信件的内容不闻不问。谢岚不确定他们是已经知道了还是漠不关心,她只确定:如果季悠潋在这里,定然要阻止这份指令发出的。她于是想到:剑自鸣安排季悠潋去处理《浅青》的时候,是不是也考虑到这些了呢?
晚饭的时候,剑自鸣坐在一层饭馆的角落里。他面前的桌上有一壶明前龙井。可惜茶水已然凉透,却没有被人喝上一口。
距离剑自鸣不远的地方,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从武林大会上传出来的故事。在这个故事里,冥泠宫主、刀剑客、叶飘影全都成了串场的龙套,而曲放忧、剑自鸣和傅冰烛成了主角。说书人所讲的,必然是世人乐于听闻的。在这个故事里,剑自鸣对曲放忧一往情深,曲放忧却与傅冰烛两情相悦,于是,剑大教主由爱生恨,趁曲放忧不在,杀了傅冰烛及见证了他的杀戮的赤霄门众人。曲放忧得知真相后立誓杀剑自鸣给傅冰烛报仇。
期间倚红说了几遍“与其听这些没有用的,不如上楼早些休息”,见剑自鸣不予理会,便自己上楼去了。
谢岚坐在一旁,小心地观察剑自鸣的表情。直待到夜色渐浓,饭馆里的人三三两两散得差不多了,说书人卖完关子收了尾,她才问:“这么说,行不行?”
“唉,你们自家的都这么说,我可真的要信了!”油滑的腔调从上方传下来。谢岚猛地抬头,喝问:“谁?!”
剑自鸣没有抬头。他端起面前的凉茶,抿了一小口,然后说:“赵兄,可否下来一叙?”
“我可是想找曲放忧喝酒的!”赵钱儿说着,从房梁后便露出半个脑袋。
剑自鸣笑笑,道:“不妨。谢岚,取酒来。”他的话音还没落,赵钱儿就已经坐到了他的对面。剑自鸣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问:“赵兄可见过放忧?”
赵钱儿不回答,眼巴巴地盯着还稳坐在凳子上的谢岚。谢岚皱眉,说:“你要喝什么,自己点!”
赵钱儿眼珠子转了几转,张口道:“一坛‘醉春宵’!”谢岚闻言,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生生拗下一块桌角。
“醉春宵”不单是酒,更是行房助兴的良方。俗话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醉春宵”的价值便是用金子算的,却常常供不应求。因为能酿“醉春宵”的只有三个人,其中最有名的就是醉梦楼的老板娘白曦。
剑自鸣却不以为意似地开口:“我现下没有‘醉春宵’,但可以叫白老板留出一坛。赵兄不妨先喝点别的,改日去醉梦楼取了随兴而饮。”
赵钱儿拿起桌上的茶壶,就这壶嘴喝了一大口,然后说:“曲放忧说,我问你要的第一件东西,你一定会给。果然没错。”
“你找到《浅青》,算是帮了我的忙。”剑自鸣解释。
“噢,”赵钱儿说,“你答应给我一坛‘醉春宵’,可是空口无凭。”
“我写一份欠条给你。”剑自鸣说。旁边,小二抱着酒坛过来,放下酒就去取笔墨。不一会儿,笔墨纸砚就摆上了桌。剑自鸣自己研墨,将毛笔蘸饱了墨水。他提笔时,全然不似为孟芳开药方时那般锐气张扬,挥毫落墨如行云流水,笔锋辗转腾挪间,竟蕴了诉不尽的霸气风流。
赵钱儿小心翼翼地接过这张欠条,仔细贴身放好,然后说:“孟大小姐说,你之前开给她的药方被孟归云扣住了,所以,她出钱叫我来偷一幅你的字。”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份打着奉夜教紫门秘印的信来,道:“既然有这么一张价值千金的字,这一份便还给你了吧。”
谢岚立即变了脸色——赵钱儿手中所持,像极了剑自鸣之前交给她的信。她立即往怀中一摸,原来放信的地方果然空空如也。她抽出手来的时候,手中已然多了把短剑,直削向赵钱儿的手腕。
谢岚的目的已经不单是夺信,而是要废了赵钱儿的手。但是,赵钱儿的手,快得天下闻名。他不单躲开了谢岚的剑,还躲到了剑自鸣身后。谢岚见状,拧眉问:“赵钱儿,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找曲放忧喝酒啊!”赵钱儿理直气壮地说,“我以为剑自鸣知道他在哪儿。两年前不也就他找得到曲放忧嘛!”
谢岚咬的牙齿咯咯作响,恨恨地问:“你不是来等他行刺我家教主的?!”
“行刺?为什么?”赵钱儿一愣,接着就想明白了,继续说:“剑自鸣犯得着跟傅冰烛计较吗?曲放忧又不是傻了。”
剑自鸣叹一口气,示意谢岚收手,对赵钱儿说:“赵兄,您有什么事,还是直说的好。”
赵钱儿捞起小二拿给他的酒,倒出一碗来,仰头喝干了,才说:“不知道曲放忧这次惹了什么梁子,我想你还愿意帮他,就来问问。”
剑自鸣一怔,接着叹了一口气,说:“我还没有理出头绪。”
“理出头绪来告诉我一声啊,要是我能帮上忙,肯定不会推啦。”赵钱儿说,“对了,赤霄门的副门主不是省油的灯,为着傅冰烛给曲放忧找过不少麻烦,现在谣言满天飞,估计他能找你拼命。”
剑自鸣点头,说:“多谢,我会小心。”
赵钱儿忽地放下酒碗,重重地叹一口气,说:“你怎么这么没精神呢?我还是比较喜欢你在曲放忧身边那会儿,嗯,曲放忧在你身边儿的时候也比较有意思……”
“赵兄,如果你不想我把欠条抢回来,就别再说了。”剑自鸣轻声道。他的嘴角甚至抿出了一点弧度。赵钱儿却只觉得后背冷飕飕的,他抱紧酒坛,慢慢地后退。谢岚见状乐了,说:“神偷也有怕被人偷去东西的时候啊?”
赵钱儿还没来得及搭腔,剑自鸣就替他回答了:“我不用偷,直接抢。”
赵钱儿向后跳了小半步,惊异不定地开口:“教主大人,您可不能总学着曲放忧,出尔反尔、信口开河什么……”话一出口,他就反应过来自己又说了什么。这次,他不待剑自鸣和谢岚做出反应,就抱着酒坛跳窗出去。
谢岚见状,笑得前仰后合。
剑自鸣待她笑了一阵子,才说:“送信,越快越好。”
谢岚的笑容猛地僵在了脸上,她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按捺住,没问出声——剑自鸣竟然真的在意。
这时候,窗外传来赵钱儿的声音:“这么在乎,你怎么不缠着求求他?曲放忧这个人,对美人不是一般的心软。当初他只答应陪孟芳玩三天,结果孟芳又哭又闹的,三天就变成十天了……”
“赵兄,”剑自鸣打断了他的话,道:“多谢。”他的声音极稳,带着明显的疏离和傲气。
赵钱儿自己讨了个没趣,倒也没怎么在乎,自己用手肘蹭蹭鼻子,走了。
剑自鸣听得到他的足音。他知道赵钱儿多少有些不快了。赵钱儿说的在理,可是……如果他有足够的时间的话,怎么可能将曲放忧放开呢?虽说江湖上刀剑无眼,身体强健手脚俱全也未必就比病弱的残废活得长久。但是,曲放忧想要安稳,他也认为自己有能力守护自己的爱人。因此,傅冰烛的死才令剑自鸣不安。
让曲放忧意识到一个健康的人也不一定比剑自鸣活得长,对谁有好处呢?答案不言而喻。所以,剑自鸣绝不怀疑曲放忧会来找他拼命。
然而,曲放忧一直都没有出现……
☆、第 39 章
剑自鸣不知道谢豫将讯息送去黯阁需要多少时间。他们一路行至阴山,没有遭遇任何袭击。
一行人进入阴山时已是傍晚。天上下起了雨。夏季的雨,来的很急。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地从天上坠下来,砸在土地上,碎裂飞溅开来,道路上便多了一层朦胧的水雾。树木和草地转瞬便被淋得通透,不一会儿,天地间便只剩下雨的声音。
雨点落在车棚上,发出细密噪杂的声响。
倚红问剑自鸣:“用不用加点药?”但凡病得久了,天气不好的时候总会难受得厉害些。剑自鸣靠在车厢上,懒懒地摇头。倚红知道他正难受,不愿意说话,便不再理会他。
天色暗了。
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道路中央。
车前方不远处,站着一个女人。
她穿了一身纯白的纱裙,不知道在雨里站了多久,湿透了的衣服紧贴在丰盈的躯体上,勾勒出妖娆的轮廓。她的头发也已经被淋透了,乌黑的发髻上妆点着大颗纯白的珍珠。她的耳垂、脖子和手腕上也戴着珍珠首饰,显然花费了一番心思打扮。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眼角的皱纹不用微笑便能看得分明,唇角的皮肤略微松弛,却依旧无损干练和婀娜。阴山少有不人认得她——醉梦楼老板娘,白曦。只是,醉梦楼的老板娘泼辣圆滑,而这个女人冷淡桀骜。
她在雨中略略抬首,盯住正坐在车夫的位置上的任苍澜。
任苍澜后方,车帘被挑开了。剑自鸣迎着雨跳下车,走到她面前。
雨很大。剑自鸣身上的衣服转瞬便被浇透。这个转瞬之后,任苍澜已从车厢里取了伞,撑起来给剑自鸣挡雨。
女人一直没有挪动。她看着剑自鸣站定,看任苍澜取了伞来替他撑好,看晃动的车帘回复平静,看伞面上碎成一片的雨雾。
很突兀地,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