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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林不敢保证老太太对她的事心里有没有数——有时候她觉得这宅子里的事没有老太太不知道的。
刚落地的孩子几乎一天一个样。又林仔仔细细的看他,这小子大多数时候都在睡,眼睛紧紧闭着,吃奶的时候都不睁开。黄妈妈说,头几天都这样,往后就好了。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打开襁褓,熟练地给婴儿换尿布,提着两条肉乎乎的小腿儿,把脏了的尿布抽下来,用浸了温水的布巾擦干。再用柔软的干布拭净,重新裹上尿布再包上襁褓,整个过程非常轻松熟练。
又林自问,就算现在身体恢复了。大概也没有黄妈妈这么专业。她照顾过德林和通儿,但是换尿布这种事毕竟多半由乳娘做了,她逗哄他们的时间比较多。
“已经打发人往亲家去送信儿了。不过亲家老爷大概已经动身上路往京城来了,这一来一去的,正好儿错过去。”
正是,李光沛走时说过等她临盆时时还会再来,日子的确是差不多,兴许这几天就到了。更重要的是,李光沛说这次可能会带着德林一起来。又林十分期盼——不知道弟弟又长高了吗?肯定会的。书不知道读得怎么样了?脾气有没有变?已经不能算是孩子了。再过一二年,连他也该议亲事了。
不想不知道,这么一琢磨,真把人吓一跳。日子过得可真是快。
翠玉按又林的吩咐,打了热水来。替她把身上擦一擦,人多少舒服些。其实又林更想洗个澡,但想也知道不可能。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哪能让她瞅着那样的空子。
朱慕贤在外头也被不少人恭维。成家、生子,这一系列事情标志着他已经从年轻人向成年人转变了。一些同僚对他的认同感当然更高了一些。朱慕贤还在认真考虑,为了显得更可靠稳重,要不要从现在就开始蓄须?
不,还是太早了点——大哥都还没开始蓄须呢。
“好点儿了吗?”
又林点点头,朱慕贤的眼里净血丝。足见她难受的时候,他也不好过。以前就算要下场应考的时候,也没见他把自己熬成这样。
夫妻俩小声说了几句话,朱慕贤瞅着丫鬟、婆子们没瞧这边,飞快的凑过去在又林唇边偷了个香。
又林眨了眨眼,虽然夫妻俩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连孩子都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并不特别缠绵热烈的亲吻却让她的脸慢慢红了起来。
朱慕贤也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
不用说出来,两个人都体会到,这个亲吻,和以前的有所不同。
他们的关系,好象也有所不同。
当然不是一个升级当了爹,一个当了妈。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不用言传就能意会的改变。
是量变累积产生质变,还是因为有了孩子或是曾共患难突然改变了他们的关系,这个并不重要。
朱慕贤看了一眼门口,胡妈妈在那儿等他。
“你歇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胡妈妈跟朱慕贤往外走了几步,轻声说:“陈婆子说,是刘姨娘打发她来看看动静的。”
这答案让朱慕贤有些意外。
他和胡妈妈一开始都觉得,这次不成功的窥探或多或少会和上次进香时的事情有关。但是上次进香的时候,刘姨娘尚未来到朱家。
“没再说别的?”
“没有。”
刘姨娘似乎没有道理派人来窥探,还是这样鬼鬼祟祟的。如果是韩氏有了身孕,她倒是有这样做的理由。
“陈婆子的屋子搜过了吗?”
“搜过了,也没找着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朱慕贤有些失望,胡妈妈也是一样。没证据,也没更多线索。
“那往后妈妈还需多多留意。”
胡妈妈赶紧应了一声是。
产妇虚弱,婴儿又没有半点自保能力,要对他们母子下手很容易。
幸好这件事祖父和祖母心中多少有点数,明里暗里都给了不少照应。
现在只能双管齐下,一边戒备着,一边继续追查这件事。当务之急,朱慕贤决定差人去打探一下刘姨娘的底细。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朱慕贤一夜没睡,心里又存了事,眯着眼靠在那儿养神。
门帘被掀起,半夏端了茶过来。
她穿了件嫩绿的短衫,下头系着白绫裙,胸口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半截桃红的抹胸。她生得白,桃红嫩绿这样的颜色一衬,更显得她娇艳。
朱慕贤心里全在考虑妻儿安危,顺手接了茶,连头都没抬。在这种情形之下,别说半夏貌似无意的从他面前经过,哪怕是有意的在他面前跳个脱衣舞,朱慕贤也没心情欣赏。
“少爷也熬了一晚上了,这儿也不是个歇息的地方。不如我把床铺了,您进去歇会儿?”
可是他没注意,胡妈妈可注意到了。
这丫头真会瞅空子,这会儿人人都关注着产房、关注着刚出事的哥儿,正屋没什么人,她就逮着空子过来了。
她肯定一直在等这个机会——没少用心思算计。
半夏绝不能再留,胡妈妈下了决断,马上让人带话,让钱嫂子进来,吩咐她把半夏带走,然后再从朱家的家生子里挑几个人来补空。这样做没一个人会有异议。添了一位少爷,那起码要给他添四五个人手都不嫌多。乳娘一个不够可以备两个,丫鬟两个不够可以用四个。趁这机会把半夏换掉再合适不过。
至于半夏肯不肯走,那可由不得她了。
胡妈妈只是知会她一声,不等半夏开口,这边钱嫂子已经进来带人了。倒也没存心害她。她的东西都给她收拾了带走,钱嫂子那边儿也会给她寻一门亲事,前后不到半个时辰,以不及掩耳之势。将半夏和她的东西全部扫地出门了。
这事儿胡妈妈只是顺口和又林说了一声。之前胡妈妈已经和又林回禀过,又林也不觉得意外。
“让钱嫂子用心些,给她找个可靠的人。”
胡妈妈笑着说:“奶奶就是心善。放心吧,我已经嘱咐钱嫂子了。半夏的衣裳细软都给她带上了,身契给了她,还额外多给了她四十两银子呢。会惜福的,就能过得不错了。”
但半夏心气高,可靠的人她未必看得上。这个胡妈妈可就管不着了。
“奶奶这回生的顺当,月子里可也不能大意。万一落下病,那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儿。”
这个又林知道,她亲娘四奶奶就是这样。生她的时候身子就亏虚,等生下德林之后,几年都没断过药。
一天几次的补药补汤。喝得又林见了汤就想吐。这补是需要的,但也不能补过头啊!过犹不及没听说过吗?
朱慕贤先前还劝她喝,后来看又林实在捱不下去,又问过了郎中,夫妻二人合谋,把药汤什么的倒了好些浇花。本来又林还担心这药汤浇了花树花吃不吃得消,后来发现没什么影响——不过那都是后来的事儿了。
眼前的事儿一桩接一桩,洗三过了是办满月,宾客盈门——虽然说是满月。但是离又林分娩还不足一月,她依旧没法儿露面。孩子倒是被大太太抱着露了个面儿,人人都是交口夸赞,说什么一看就是聪明伶俐有出息的,将来必定如何如何。情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可好话谁不爱听?
大太太把孩子交给乳娘抱进去。这边也该入席了。
锦云离开之后,小雁迅速顶上了她的位置。她手脚伶俐,比锦云还会讨大太太喜欢,起居坐卧都离不了她。范妈妈对这个丫头深为忌惮——虽然黄嫂子现在还在于江看房子,可保不齐小雁几碗迷汤灌下去,把大太太给迷糊住了,黄嫂子就能再咸鱼翻身亿回京城来。
这可不是她吓唬自己。
但是大太太要去入座时,抢着过来扶住她的不是小雁。
大太太有些意外的转过头来,于佩芸有些畏缩的垂下头,不敢和大太太目光相对,低声唤了句:“姨母。”
大太太已经很久没见于佩芸了,从她定亲之前离开朱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她出嫁,大太太气都气不过来,都没给她添妆。正好那时候她回于江去替儿子操办定亲的事,眼不见心不烦。
她气外甥女儿狼心狗肺,从小到大自己待她和亲生女儿一样,可是她却在朱家落难之时另攀高枝。不但如此,她已经知道于家给她另定亲事了,对自己却守口如瓶只字不露,把自己这个疼她十几年的姨妈当傻子耍了。
后来听说她嫁得不好,大太太还十分称愿。瞧,这就是恶有恶报。于佩芸丧夫后再来朱家,大太太一面都没见她。
今天客人多,管家一来忙不过来,二来,这种大喜日子也没有理由拒绝于佩芸上门。
看大太太不动,于佩芸手心全是冷汗。
她今天过来也是冒了险的。姨母的脾气她知道,保不齐就当着众人让她没脸。
当然,大太太看见她的第一眼,很想就把她给甩开的。
可是今天是孙儿满月的好日子,大太太不免犹豫了一下。于佩芸过来,注意她的人应该不多。而且宾客中好些人并不知道她原来和朱家的瓜葛。要是她现在发作,反而嚷得人尽皆知了。
“姨母……”于佩芸的眼圈都红了,眼里满是哀恳之意。
她丧母之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象失巢的小鸟一样,只亲大太太。
这么些的情分毕竟不是假的。
大太太心软了一下,转过脸去往前走。
默许了她的跟随。
于佩芸心中狂喜,打起精神来伺候大太太入席。她以前长住朱家,不客气的说,连大太太的亲生女儿都未必有她这么亲近。对大太太的喜好习惯她也心里有数。
翠玉远远看着大太太身边那人面熟——她可是见过于佩芸的,当时于表姑娘那个脾气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更重要的是,她不是一般表妹,是曾经和四少爷谈婚论嫁的青梅竹马!
翠玉心里咯噔一声。
大太太不是不许她上门吗?怎么今天这样的场合她却露面了?还陪在大太太身边,看那架式,不知道的人准以为那是大太太亲闺女或是儿媳妇呢!
不成!
翠玉琢磨着这位表姑娘肯定来意不善。
这事儿奶奶不知道,四少爷八成也不知道。
不行,这事儿得跟奶奶通个气儿,可不能糊里糊涂让人给算计了。
翠玉现在比以前沉得住气,没第一时间先冲到又林面前去说这事。
她们从于江到京城,没别的依靠,胡妈妈最年长,平时她们有事都是先和胡妈妈商量。
胡妈妈听了这话只点了下头:“知道了,前头还有旁的事儿吗?”
胡妈妈的镇定让翠玉心里也踏实下来:“没什么事儿,挺热闹的,收了好些礼物。前院的人也都说,府里好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前几年良哥儿办满月的时候也没现在热闹呢。”
那时候朱家正风雨飘摇,哪里热闹得起来。现在的热闹也不全是因为得了这个孩子而喜悦。不过这些胡妈妈没和翠玉说。
两人说着话,乳母把孩子抱给又林,让她喂过了奶。又林的奶水充裕,孩子也认人。吃了亲娘的乳汁,就死活不愿意搭理乳母了。乳母倒也没什么不乐意的,反正她的月钱一文没少拿,四少奶奶的赏钱又是净落进包里,她可犯不着和主子过不去。再说,这边用不着她,她尽可以抽空去奶自己的亲闺女。乳母的亲闺女比小少爷大四个月,要不是为了家计,谁愿意撇下亲骨肉不管呢?现在这样正好两全齐美。
又林哄着孩子睡着了,天气炎热,她和孩子头上都是汗。
这样看着他安安静静的小脸儿,又林浑把身外的一切都忘了,连热也不觉得。
真小啊——脸孔象张桃子般大,不过比刚出生的时候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