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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祝载圳也诧异了自己此刻突来的温存——或者是因那个旖旎梦境,或者是为方才林迁眼底的温默。又或者,什么也不为,只因这个人正倚在自己怀里,近乎顺从地接受自己的拥吻。
渗进口中的胭脂冷涩而微苦,他的口唇却是温热的,散着清茶的幽香。那道牙关仍是紧合的,他只能将他下唇含在齿间,轻轻咬着,反复地揉吮厮磨。
他伸手扶上他心口,摸到那道印子的位置,口中低声诱哄:“让我进来。”
掌心的温度透衣而入,捂得心窝一片滚烫。林迁浑身一僵,却又似有什么地方瘫软了。
一时两人都清楚地感到,他的心正躺在他手掌下,一声声跳动如鼓。
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轻响。是楚流云的声音:“师兄呢?”
林迁背后蓦地一凉,慌忙推开他。
楚流云一挑帘子进来,打眼看见祝载圳,微微一怔:“祝旅长来了。”
祝载圳已缓过神色,对他点了点头:“雨下得大,上来找林老板讨口茶喝。”说着竟真端起桌上那只紫砂壶,揭开壶盖,满不在乎地喝了口林迁剩下的冷茶。
灯光昏黄,依稀晃见他唇角残着一点胭脂印,而林迁脸上却笼着层不自然的薄红。
楚流云的脸色变了。
16
16、第 16 章 。。。
对于祝载圳,楚流云并非没生过疑。有权有势的祝大旅长,几次三番来找一个唱戏的,还为此当众教训自己的部下,能图的什么呢?这种事儿梨园行里出了太多,他自己就是过来人。然而这念头只停在心里一转,便做烟消云散了:一来林迁与自己不同,生的俊是俊,可没半分女相旖旎气。若说招惹上哪家小姐太太倒是可能,想来这祝大少纵是再乖戾怪异,也犯不着放着满城佳丽不寻,反找个纯粹的男人。更何况,他信着林迁——他的师哥,绝不是那等人。
其实一切不过都是他为林迁,也为自己寻来的借口。是他不忍这么想,更不愿这么想。
然而他们却不容他这般自欺欺人下去。自那个暧昧古怪的雨夜,祝载圳竟每晚都泡在庆云社,坐在二楼那个固定的雅间里,独自静静看林迁唱戏,等他下台卸装,便径直把人带走,直到夜深才送回来。接连一个礼拜,日日如此,林迁也从无拒绝。楚流云只冷眼旁观,咬牙忍住不问。
直到这一晚,《长生殿》上玉环才渡上鹊桥,便瞥见了楼栏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待到三郎上来,浓黑的一双眼便在暗影中一闪,似是笑了一笑。
林迁必然也看见了——三郎对玉环的温存吟唤显是凝滞了。戏外人分心,戏中人自然分情。
他全身冰凉,手心却火燎火烫的。待一出貌合神离的“密誓”唱下来,便再也忍不住,趁着下台换装的功夫,抛出来淡淡的一句:“师哥,那个祝旅长可又来了。”他盯着镜中林迁的背影,“你说他也听不懂戏,整晚整晚的杵在这儿,图什么乐子呢?”
林迁似是肩头一颤,却没说话,端起那只紫砂壶喝茶饮嗓。楚流云见此心上更恨,却强忍着笑了笑:“他每回来都叫你出去,是要跟你拜师学戏?可别说,这个祝少生得俊,真上了行头,倒是好看。”
林迁心头一松,随口找补道:“好看什么?半个洋鬼子的长相,上了装可不吓着人?”
这口吻随意到近乎亲切了——他竟已和他厮混地这般熟稔。楚流云“啪”地把鬓边花钿摔在桌上,颤声叫了句:“——师哥!”
林迁转回身,怔然望着他,眼底藏着他从不曾见过的慌乱。
“师哥……”
台上箫笛云板声响起,又一折子戏要开场了。
容不得他再问,更容不得他阻拦。等到戏一散场,林迁仍是被祝载圳带走了。他靠在阁楼的窗前,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没入黑夜,想起自己那个不堪回顾的夜晚,心头像是烧了把烈火,无处不燃,直把五脏六腑都煎枯熬干,烧做一把焦灰。
其实楚流云倒真是多虑了。自那晚后,祝载圳对林迁可算得是丝毫无犯,每晚只是带着他出去吃饭。林迁有个坏习惯,总觉得腹饱人懒,只要晚上有戏,是一定要空腹上台撑到底的,久而久之便熬出了胃气病。楚流云便也多了个习惯,每上台前嘱咐徒弟给他熬上粥,散了戏就眼看着他慢慢儿吃完。如今祝载圳却不知是明察秋毫还是未卜先知,把人揪出来便径直到处找馆子,十几天下来算是把奉天像样的地方都吃遍了。照说祝旅长有头有脸,公然与个戏子厮混,委实不是体面事;可他似乎半点不避讳外人知道,反而哪儿热闹便带他扎哪儿,很有几分招摇过市,反以为荣的姿态。
但林迁又分明觉得他并非多么乐在其中:多数时候他不说话,甚至也不多看他,仿佛坐在自己身边的只是个陌路人。他吃东西也是极快,从不挑拣,甚至不品味,速战速决之后,便坐在一旁吸着烟,默默等林迁吃完,再把人送回庆云社。而这其间的自然与熟练,又仿佛已和林迁相处了许多年,共守着一份天长地久的默契安宁。
这种怪异感初时令林迁颇为不安。他的沉默仿佛是风暴前阴抑的海面,反常的平静只是为了徒然爆发积蓄力量。然而渐渐的便习以为常,甚至还暗自侥幸:这人阴沉了也好,不然他若真和自己说什么,又该怎么应付?他们本就是天差地别,无话可谈的两路人。可是,可是林迁却又不期然想起第一次被他弄出来的晚上,他竟是连身上最隐秘的所在——那个并不光彩的身世——都轻易剖给自己看了。
这人像是戏里的回文玄机。他费尽心机,却半点参不透他。
既然想不透,林迁索性也不想了。反正祝载圳也不必他明白,只须他听从。譬如今晚,他把他径直带到了人和路上的一家餐厅,这里靠近日本领事馆,来往的多是日本驻奉领事、军人和日侨。林迁进去便觉得浑身不自在,祝载圳看他一眼,道:“去楼上。”
他语气淡淡的,暗中一只手却抚上他背,微微用了些力道——显是不容他质疑。
他选中的位置正靠着落地窗,透过玻璃向外望去,半条街的繁华夜色都一览无余。他往窗外瞭了一眼,便问林迁:“想吃什么?喝什么汤?”
自打那个雨夜之后,他再没玩过头次湘菜馆里的恶作剧,点菜都偏清淡口儿,几会下来林迁也不跟他客气,中意不中意的坦白说,祝载圳也渐渐摸透了他的口味癖好。孰知今晚这例行询问一落地,却给林迁硬邦邦挡了回来:“不必了——吃不下。”
祝载圳抬眼看着他,停了一霎,便道:“吃不下就坐会儿。”他倒了杯茶,推到林迁跟前:“看看外头景儿。”
说完便不再看他,转眼瞧着窗外。林迁几分疑惑地向外望去——华灯初上,街头人来车往,熙攘纷乱,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景致。
玻璃上浅浅反映着他的影像:神色专注,双眼凝视窗外街巷,只偶尔瞥一霎手表——他显然是在等着什么。
一辆黑色道奇车缓缓驶来,停在街对面。前车门打开,身着日军军装的男子下车,毕恭毕敬地打开后侧车门。
祝载圳蓦地站起来,走到林迁身后,一只手按上他肩头,下巴俯在他颈间。
林迁吃了一惊,还未做出反应,就猛地听见窗外暴起几声枪响。
厅中迸出几声女声尖叫。更多人是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按在他肩上的手骤然收紧了,耳边砸下低沉的一声:“走!”
他尚在懵懂,便被祝载圳抓着一路冲出餐厅,直奔上车。街头已是一片混乱,几个日本兵拔出枪,正在沿街追击一个灰衣礼帽男子。
祝载圳只低喝了句:“坐好!”便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避开惊乱人群,急速冲进街口的岔道。
林迁惊魂甫定,往后望了一眼,正看见那个灰衣男子被击倒在地,路灯下黏血扑了一片。
他转眼望着身边的祝载圳——陡峭的侧脸,仍是无动于衷的神色,仿佛外间天塌地陷,都和他毫不相干似的。
可林迁却直觉到,今晚这出“刺秦”,难保不是他一手炮制;而他还特意扯着他也来看——为的什么?
“看什么?”一直专注开车的祝载圳忽然道。
林迁心头一跳,忙转过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车已驶进城东的永宁道。这可不是回庆云社的路。
林迁迟疑道:“祝旅长,走错了。”
“没错。”祝载圳只顾开车,头也不转:“跟我回家。”
林迁徒然一惊,默了片刻,道:“不行,我得回去。”祝载圳瞭他一眼,淡淡道:“你今晚得跟我回家。
他语气神态根本不容他置辩,一切都是决定好了的。林迁才发觉今晚自己绝非看客,也是他这出好戏里的一折——他到底是要把他怎么办?
容不得他多想。穿过两个街口,祝家大宅便缓缓推近眼前。祝载圳停下车子,伸手越过林迁打开车门,道:“下车。”
林迁只定定注视着他,丝毫未动。
正在僵持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来到跟前,正低柔地抱怨:“……下午我才给李副官打了电话,教你早点儿回来,到底还是又拖到这钟点!”
林迁转眼一看,昏夜里走出来两个绰约人影。说话的自然是祝瑾菡,跟在她后头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林迁也是见过的,正是张学良的幼妹张怀曦。
祝载圳斜斜看他一眼,自顾先下了车,对瑾菡道:“临时有点事儿,我给忘了。”瑾菡嗔道:“有事也不叫人来说一声,害得怀曦也陪我等了这半天。”一打眼看清车里还坐着个人,微微一怔。
林迁只得硬着头皮下来,点头寒暄道:“祝小姐、张小姐好。”瑾菡勉强笑回道:“林先生,好久不见。”暗地却丢给祝载圳一记疑怪的眼风。一旁张怀曦抬眼看看祝载圳,轻轻叫了声“永泰哥。”眼角一转又溜了林迁一霎,便垂下头不说话了。
一时四人都默了,气氛变得极是古怪,仿佛不留意打翻了七情六味瓶,各人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委实的难言难堪。祝载圳若无其事道:“都站这儿干什么?”说着不经意似的把林迁扯到自己旁边,自顾就往门里头。边走边对瑾菡道:“弄点吃的,饿了。”
瑾菡挽起怀曦,也跟着他走,道:“混到这点钟才回来,以为你不饿呢。”说完忍住气,又道:“晚饭早上了桌了,就等着你呢。”祝载圳道:“从来也没非等我回来吃饭,今儿怎么想起来了?”瑾菡顿了顿,道:“今儿是你生日,我和怀曦专门等你回来庆生的。”
17
17、第 17 章 。。。
祝载圳一怔道:“我都忘了——往年也没折腾过,你怎么想起来一出是一出?”瑾菡望着他,低声道:“以前有老爷子在……现在你是一家之主了。”祝载圳默了默,望了眼堂上朱正骢遗像,转过头道:“不说了,去吃饭。”
偏厅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