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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载圳放下持枪的手,脸上微微变色:“你来干什么——怎么进来的?”
楚流云没答话。桌角一小方物件在灯光下闪着幽冷的银光,只是这光影映到他眼底,深黑的眸子却更阴暗了。
祝载圳冷冷道:“他给你的钥匙?你来他知道?”
“祝旅长管他知不知道呢?”楚流云走近半步,眼睛直盯盯看着他,“贵人们玩戏子,无非就是图个乐子,玩谁还不是一样?他不来陪祝旅长,我替他来,伺候爷儿们的本事我都知道,哪儿不比他差……”
他扯起他手,硬按在自己袒露的胸口:“你摸摸,不如他的?”
祝载圳一把抽出,反手掴了他一耳光:“滚!”
楚流云微一趔趄。却又抬起脸,唇角微微渗着血,却犹自带笑:“祝旅长高抬贵手,放了我师哥,换我伺候你——教我怎么着都甘心情愿,肯定比他好……”
这话落在耳里,好似火星子上吹了一股风,在他胸窝里烧得越发凶烈。他盯着楚流云,眼色阴冷入骨,却分明又不是对着他:“你滚。别等我说第二次。”
桌上电话铃骤然响起。他抓起来,听见李副官的声音:“旅长,有个姓林的……又说是找您。”
他不假思索喝道:“让他进来!”
“你放过他!”楚流云蓦地叫了一声,死死攥住他的手:“求求你放过他——我师哥是个干净人,他受落不起;我左右已是一钱不值了的,你行行好,放了他,把我怎么着都成……”
他惨白的脸几乎扑到他胸口,眼底闪着几星凄厉的白光,尖利绝望的声音像刮在喉头的一把刀:“求求你了……”
门被霍然推开。林迁疾步走了进来,待看清两人情状,却又僵住了。
祝载圳转过头,冷冷望着他。他衬衣敞开,腰间皮带已解脱了,握着枪的手被楚流云紧紧攥着。
林迁心底轰的一响。他木然转眼望向楚流云——亦是衣衫半扯,脸上浮着一层异样的红,神色凄楚,显是在哀哀苦求。
祝载圳一声不响,只眼色阴沉地盯着他。楚流云凄然叫了声:“师哥!”
林迁涩然道:“流云,你走。”楚流云怔然道:“师哥……”
林迁对他断喝道:“你快走!”却不曾看他一霎,双眼死死锁定祝载圳。
楚流云望他一眼,只得仓皇而去。
林迁缓缓欺近祝载圳,眼神沉得像铸死的生铁,冷硬硬砸在他脸上,忽然反手一掌砸了过去:“你说过不碰他的?!你答应过我——”
耳边蓦地一声炸。心底有什么东西也一并迸裂了。
自己说了多少话,他就记得这一句——他也就听见了这一句。
他一把抓住他肩头,猛地向前一拽。
林迁合身扑倒在宽大的书桌上,案头文件书册纷纷滑下,台灯扑然而落,光影晃了一晃,就暗了。
额角不知磕到什么,脑中昏懵一片,忽然身后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楚,利剑般刺穿了蒙在心头的迷雾。
他一手按住他背,把他死死钉在书案上。身下动作一下比一下更沉实,每一次闯入都带着从未有过的力量,刻意地,甚或是恶意地让他痛苦——必要强逼他明白自己的所有举动和情绪。
林迁咬紧了牙,一动不动趴着,桌面的冷硬渐渐僵木了脸颊。就像他施与的惨酷侵入,痛到了极处,便不知觉了。
暗夜中的酷刑终于停止。他微微喘息着俯倒在他背上,伸手去摸他的脸。他颊上浮了一层冷汗,身上微微发着抖。
他紧贴着他搂了一会,便把他抱了起来,一路抱到里间的小卧室里,微侧着放在床上。
他坐在床头,扭亮了案上的台灯。林迁像是怕亮似的,灯光一闪便把脸转到里边,清削的侧脸在灯影里划过一道苍白的线。
祝载圳沉默地抚了抚他额头,伸手往下头一摸,掌心染满黏红。
他抓起毯子给他盖上,起身几步走到外间,抓起电话想教侍卫去医院拿药。迟疑了下又挂了,自己去找值班的军医。
军医值班室在楼下。他过去要了消炎止血的西药,想了想,又要了支镇痛针。军医见他要的东西古怪,瞥见他脸色阴郁,又不敢问,只能把针药递上来:“旅长,我跟过去打针?”
祝载圳撂下句:“不用。”接过来便急匆匆上楼。
办公室的门是开的。他怔了怔,走进里间卧室一看,床已经空了。
他走到窗前,掀开帘子,正逮住昏黄路灯下一个孑然背影,缓慢艰难地穿过街去。
他豁然捶了一下窗框。转身就往外走,还没出门就几乎撞到急促而来的李副官身上。
“旅长,兴安区出事了。”李副官低声道:“今天早晨九时许,屯垦军第三团在苏鄂公爷府逮捕了化装成农学者的两名日本人、一名蒙人和一名白俄,为首名叫中村震太郎。经查四人身上带有枪支和绘测仪器,以及大量调查笔记和绘成的军用地图,团长关玉衡遂以间谍罪行下令将其处决。”说着将一纸文函递上:“我情报处已查实,这个中村其实是陆军大尉,现在关东军军部情报二部供职。”
楚流云一动不动等在林迁房中。屋里没开灯,凄清月色透过窗棂子钻进来,在眼前洒了层淡薄的白霜。他眼看着它一丝丝在地上化了,又渐渐浮起抹清冷的晨光。
天色半明的时候,迟缓的脚步声终于传了上来。
他豁然站起,扑到门口:“师哥!”
林迁怔然望了他一眼,目光像隔了层灰蒙蒙的旧玻璃。
楚流云上前捉住他手。林迁被烫了一下似的,缓缓脱开他,慢慢走过去躺倒在床上。
晨光微明,把他的脸映得白里泛青。长衫下摆隐隐透着血痕。
楚流云的手打着颤,轻轻抚上他脸:“师哥——他对你……”
林迁侧过头,闭上眼低声道:“别碰我。流云,让我自己待着。”
楚流云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他。
“流云,和我说,”林迁忽而开口道,“他对你……对你,怎么了?”
楚流云怔了怔,终于嘶声道:“他没对我……是我翻着那把钥匙,我去找的他,想教他,教他放了你……”
他的眼泪掉落下来,重重砸到林迁的手背上:“师哥,你别再找他了,他都这么待你……”
林迁默然良久,方开口道:“别哭,流云,别哭……我不会去找他了。”
他低声重复着,声音很单薄:“真不再找他了。”
26
26、第 26 章 。。。
“密查组东京站传回的情报,还有关东军军部的一些消息。”胡宪贞打开车门坐进来,将一个文件袋递给他,“临时就只有这些了。”
祝载圳接过来打开,就着车外路灯一看,脸色微变:“确实可靠么?”
胡宪贞答非所问道:“四天前日本陆军部制定了‘解决满洲问题方策大纲’,具体内容不详,但决议便是要对东北采取军事行动,已指定日本参谋本部和关东军提出作战计划了。”他低下头,点了根烟深深吸了一口,才道:“此次万宝山事件,日警一手推动朝鲜浪人和乡民冲突,又在朝鲜煽动排华风潮,无非都是在制造舆论。还有你们头两天逮捕枪毙的那个中村,也被他们利用在国内造势,军内多数青壮派军官已声称要对华采取强硬手段,为中村复仇。”
祝载圳冷然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胡宪贞看他一眼,继续道:“还有,日本军部多次秘密联系废帝溥仪,把他的胞弟安派到了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还搞了个‘满洲青年联盟’,都是些前清的皇族遗少,其中有个化名川岛芳子的女间谍已经到了大连,秘密调度满洲青年在东北的行动。照这个情势看,他们不但已经做好武力侵占东北的准备,连得手后的傀儡都预备了。”
“多谢胡将军。” 祝载圳“啪”的合上袋子,略一顿,又道:“这些东西我须发给少帅。”胡宪贞一笑道:“依我看,不必了。少帅现下就在南京,消息来得比我们快。何况我想少帅对日本军部和关东军的用心早就一清二楚,之所以还采取退让,无非是等南京一个明确态度——若是全国抗日,东北军可为先锋。但若是由东北独力应对,于公于私,少帅都不会赞同的。”
祝载圳冷笑道:“等南京下令全国抗日?西南剿共还没个结果,粤系又在广州另立中央,蒋和南京政府正忙着自己踹被窝,哪还有心去‘全国抗日’!”胡宪贞极低地叹息一声:“所以大局如此,当政者鄙,你我都是与事无补。”
他打开车门,一步踏进郁沉沉的夜色里,回身对祝载圳道:“我只希望,蒋主席和少帅能早一日看到,日本想要的并非只是满洲,只是东北。”他深深吸一口气:“而是整个中国。”
他们要的是整个中国。一个孤悬海外的弹丸岛国,几百万人口,却觊觎谋求一块几十倍于自己的辽阔土地,妄图将其亿兆民众都化为自己的奴隶。国人或说蛇吞象是痴心妄想,然而祝载圳自己却是太了解这个民族了——克制下的奸狡,坚韧后的凶残,长期艰辛困乏铸就的贪婪和疯狂……就如同被逼到崖边的饿狼,面对猎物搏命一击,必然见血封喉。
夜色深沉,街巷间行人三三两两,路灯下错落摆着茶点面摊,几个学生模样的青年男女围着边吃边说笑。西装革履的绅士悠然而过,半大小子们跟在后头,弯腰捡起他们丢弃的烟蒂,拆散烟丝再凑成卷儿,几分一支贩给歇在路旁的黄包车夫。眼前是如此平和安祥的奉天,诸人各得其所;他却只觉这片看似牢固的安宁并不真实,只须轻轻一触便可支离破碎。他缓缓开车驶过街市人群,小心翼翼,又漫无目的,直到庆云社的招牌投进眼底,才觉察自己竟是又到了这里。
他停住车,摇下车窗看着戏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一时居然迟疑是否要进去。自那夜在大青楼闹了一场,已是三四天功夫了,他忙于军情急务,并没顾得上再来找林迁。或者私心里也回避着——这回林迁是真惹恼了他,可也深知自己是真过了火,怒气未平加隐隐有愧,越发不知再见面该是何态度,是接着追究或是佯装无事,都似不妥。可时间拖得越久,再见似乎越难堪,此刻倒真有点进退两难。
门楼前灯笼高挂,微风一拂便洒下满阶迷离的红。他转眼看向挂在门旁一人多高的水牌,乌木底子上用金粉赫然写着两行大字:“林仙郎,楚流云。游园惊梦”。
他怔了怔,一把推开车门,疾步走了进去。
水银灯光当头流泻,煌煌然照着满园座上宾。他一路直到台前,双眼锁死台上那对痴缠眷侣——一出惊梦正在情浓,柳生眉间眼底一片柔情缱绻,正微微俯身对那丽娘缠绵吟道:“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浓墨重彩画就的眉眼俊俏风流,却盖住了真容实情,教人看不见身上痛楚,眼底悲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