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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男一女青春洋溢的高中生,手牵手的走过众多的妒羡视线,玫瑰一般的花样年华的映出两人的纯真,在风扬起的那一刻,他们是快乐而幸福的。
年轻真好,代表无忧无虑。
至少他们的烦恼还未开始,正在酝酿当中,在某座未开启的大门等候一天以后。
他们来迟了。
生锈的铁门只有蔓藤爬过的痕迹,剥落的锈漆下是一只干掉的蜥蜴,虽然看不出它的年岁有多大,但肯定已经死了很久很久了。
这是一幢很老很老的日式房子,看得出年代久远,不过保养得相当不错,上百年的桧木梁柱还能泛着暗红光泽,庭园草花井然有序地按时序开放。
附近的人都说这是一间鬼屋,所以卖得很便宜,几乎是倒贴的价钱才卖出去,而且搬进来住的新屋主是个……女鬼。
为何有此一说呢!
因为新邻居搬来已有三年余,足不出户像个隐者,没人知道她长相如何,做什么工作,除了搬家那一天匆匆一瞟外,知道她是女人,附近的人鲜少看见她由大门出入。
而此时的屋内静悄悄,静得仿佛一根针落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因为主人不在家,渡假去了。
“丽晶饭店、福华大饭店、西华大饭店、春天酒店、那鲁湾渡假饭店、中信饭店、老爷宾馆、中港大饭店……”
手握一叠全省五星级饭店的住宿券,及各地知名餐厅的免费招待券,哭笑不得的彤乞愿有几分无奈,还有想叹气的冲动。
从小出生在贫寒家庭,她很少有机会享受到富裕生活,家里的一条咸瓜可以分三天配饭吃,一家三口窝在七坪不到的违章建筑,有时气候一变还得接接小雨,忍受强风灌入的寒伧。
可是爱面子的父母怕亲戚笑话他们没法培植一个孩子,明明家中穷得连一条御寒的棉被也买不起,居然硬着头皮向人借贷一笔钱,让她就读学费比金子还贵的贵族学校“恋慕高中”。
说不自卑是骗人的话,看着同学穿着时尚名牌的服饰,口中谈着是到哪个国家,或是巴黎、雪梨逛街、听歌剧,好像不过是自家后园走了一圈,她就觉得贫富的差距真大,凡事不如人的压力逼得她快喘不过气。
好几次她都想放弃,不愿浪费父母辛苦赚来的钱,一只走错路的丑小鸭置于天鹅群中的不偏不类,别人的讪笑声始终在耳边环绕。
可是看到爸妈一脸开心地逢人便介绍她所读的学校,再由别人惊讶的眼神中得到虚荣,她就没办法对他们说:不。
牙一咬苦撑了三年,尽管受尽奚落和嘲笑,一件制服连穿了三年不换,她还是在无人理睬的情况下完成学业,并以第一名成绩取过校长手中的毕业证书。
只是,那三年留下的阴影至今仍影响着她……
幽幽的叹了口气,彤乞愿苦笑的数着十数张礼券,不晓得自己为何突发奇想地带着它们环岛旅行,她想要的是一台照相机呀!
因为她有轻微社交恐惧症,害怕人群呀!喜欢拍照的她根本无法与人正常交谈,只要一听见他人的谈笑声就有如恶鬼直压而来。
怕人的人居然走入人群,想想真不可思议,她都不晓得是打哪来的勇气。
“啊!我的礼券……”
想得出神的彤乞愿被一群玩沙滩排球的男孩子撞了一下,不小心就松开手,一张张如蝴蝶的住宿券、免费招待券,随着扬起的海风四处飞散。
台东的三仙台是她环岛的第三站,原本面对无垠的海洋想洗涤沉甸的心灵,没想到因一时失神,这趟不用付费的高级旅程有可能夭折。
一想到此,她顾不得对人群的畏惧感,跟风赛跑的追起礼券,一张也不肯放过的一一拾回,还硬着脸皮捡起别人脚底下的小纸片。
不能说穷怕了,以她现在的收入,住几晚顶级饭店绰绰有余,可是能省则省,不能白白糟蹋学校给校友们的好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享受得起五星级的服务。
说穿了,那是一种反射动作,无关心态问题,东西掉了本来就该捡起来,哪能任它像纸屑一样乱飞。
“咦!还有一张到哪去了,我记得是凯撒饭店的住宿券……啊!有了,原来落在那里呀!”幸好没飘远。
轻轻荡漾的海平面上,飘浮着一张印有饭店名称的礼券,彤乞愿踢掉饭店提供的沙滩鞋,卷起及膝裙摆往腰上一塞,赤足走入海中。
捞呀捞,手不够长的她显得十分坚定,一波波的浪潮根本阻止不了她誓在必得的决心,即使水深过膝,湿及她的下半身。
只是她此时的表情太过专注,在旁人眼中看来像是万念俱灰,十分失意地往海里走走,让人忍不住多瞧她几眼。
波浪打来,她身体摇晃了一下,似乎快被海水吞没的举步维艰,踉跄的脚步显得笨拙,不小心还喝下一口湛澄的海水,双手往上挥舞怕浸湿其他礼券。
溺水了。
这是在海底漫游,第一个侵入江天凭脑中的念头,他冷然的神情一峻,深吸了口气往下沉,双臂如蝶地快速游近溺水者。
依照一般的救生程序,先将人拉起,下巴托高浮出海面,单臂伸向腋下奋力拖行,维持呼吸顺畅,避免再次让海水灌入口鼻。
他是在救人,可是他得到是一记惨烈的尖叫声,以及疯了似的拳打脚踢,让人感觉他不是抢救生命,而是强暴女人。
说实在地,他很想一拳打晕让他耳呜的女人,可是一触及她满脸死里逃生的惊惧,那要不得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
突地,额头好像黏了什么东西,他伸手一撕以为是水母,打算将之弃于海中,但是……
“等一等,别扔,那是我的住宿券。”虽然破了一角,应该还可以用。
“你的住宿券?”
“呃!谢谢你捡回我的住宿券……”她口拙的不知如何言谢,一看见对方冷肃的眼神,舌头被猫叼走似的有口难言。
实际上,彤乞愿已经开始手足无措了,神情微缩地不敢直视他的眼,十分别扭地想挤出一丝名为微笑的笑容,可是表情僵硬得如同裹上一层石膏。
她真的有心要打开封闭的人际关系,但是一看到那张比花岗石还硬的冷冽脸谱,那一咪咪刚发芽的勇气马上腰斩,她又退回不善言词的毛病中。
谁晓得红透半边天的词曲创作家“二十度C”居然是社交白痴,连最基本的对谈礼仪都生疏得有如怯弱的小女孩,见人只会闪躲,从不主动与人打招呼。
“为了一张泡过水的礼券跳海是不是太不值得了。”江天凭的脸色很难看,似在考虑要掐死她,还是直接淹死她,完成她的“心愿”。
“你误会了,我没有轻生的念头。”她说得极小声,怕他一拳挥过来。
没听见她说什么的江天凭捉住她摇摇晃晃的肩头低吼。“想死不怕没鬼当,但麻烦你死远一点,不要弄脏这片干净海域。”
“我不是……”要自杀。
他根本不让她说下去,两眼凶恶得瞪着她,让原本不擅和人相处的彤乞愿更显畏缩,梗在喉间的声音不下不上,卡死在无声的慑喟中。
海水很冷,不若想像中温暖,风一拂过湿淋淋的衣服,她冷不防的打个哆嗦,鼻间发痒想打喷涕,双手互搓臂好汲取一丝暖意。
但旁观的人也不少,那一张张看热闹的嘴脸仿佛在笑,讥笑她居然不自量力想死,笑声如钻孔的钻头不停地钻进脑门。
那一瞬间,眼前的时空似乎和高中时代备受冷落的情景重叠,她恍然的失去焦点,陷入无比自厌的恐慌中,担心那无形的压力会由四面八方挤压,将她压回贫穷女的原形。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挣扎得想要活下去,他们的命一分一秒都是向老天借来的,比黄金还弥足珍贵,没有一丝一亳可以浪费,活着便是上天给他们最大的恩赐。而你不但不知珍惜,还任意轻贱得之不易的生命,不报父母亲恩,不回馈社会资源,任性妄为地拿生命开玩笑,你对得起赋予你生命的上苍,以及千千万万渴望多活一天的人吗?”
“我……”被摇得有点想吐的彤乞愿清醒了一下,随即头昏目眩地大叫他别再摇了。
她真的只是想捡礼券而已,没他想得严重,好歹听她把话说完,一迳的判定她有意等死实在太过荒唐了,她看起来一副想死的样子吗?
以前一条白土司配便利商店附赠的蕃茄酱、甜辣酱都能过上大半个月,那种穷到高温三十七度C都不敢开电扇怕耗电的苦日子都撑得下去,还有什么苦不能吃呢!
不过他再这么激动,对着她的耳朵大吼大叫,相信她不想死也活不成,活活被他的“激情”给折腾死,欲振乏力的等死。
这位有着结实肌肉的先生可不可以先放过她,早上吃的老周汤包和炒米粉尚未消化完毕,他不会想身上多出发酸发臭的汤汤水水,而且还和胃液混在一起。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伤,小学生都知道的道理,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懂这句话的含意,你……你在抖什么,脸色白得鬼一样。”连皮肤都冰凉得不像话。
“我……冷。”她衣服都湿了,不抖才怪。
江天凭冷峻的神情顿时一沉。“会冷为什么不早点说,你存心让自己冷出一身病不成。”
我有要开口呀!但你根本不给我机会。
一阵男女的调笑声从不远处传来,回想起高中时期的彤乞愿有一些气息不稳,彷若那些鄙夷目光又追逐着她,取笑她的穷人出身。
身子颠了一下,往昔的社交不适应症又发作,失去血包的唇瓣微微一蠕,声如蚊蚋。
“我想我要晕倒了。”
一说完,她眼一黑往后仰,倒入一双错愕的黑瞳中,浮浮沉沉。
第二章
“……这一批货的流水号出了问题,你最好彻底地给我查个仔细,每一个小细节都不能疏忽,该办的、该削的,一个也不准漏掉,我要自食恶果的他们吞下失败的果实,再也不敢再在我面前玩出任何花样。”
是谁在说话,怎么有男人的声音,好像近在耳边又刻意压低分贝,深怕惊醒什么人似,声量稍一扬高立即降低,低沉的嗓音相当有威仪。
大概是忘了关电视机,或是不小心按了定时开机的黑键,才会有陌生的人音在室内响起,她真是太糊涂了,老是忘东忘西,更年期提早到来。
眼未睁的彤乞愿将手伸向床头摸索,摸到长方型的冷气遥控器以为电视机遥控器,对准左上方的按键轻轻一按,翻个身续继中断的睡眠。
她以为身在家中,独居的地方不可能有第二人的存在,除了老旧的二手家俱外,她是唯一有活动能力的人。
“……我不赶尽杀绝,但也绝不让公司的蛀虫过得太快活,不管是公司的几代功臣,一有涉入其中立即开除,不用顾虑老是越权的董事会,一切由我全权负责。”
细微的声响引起冷峻男子的注意,他瞄了一眼床上隆起的小山,拿着手机走向距离较远的阳台,推开落地窗迎向湛蓝大海。
在商场上,江天凭是可怕而且冷酷的对手,出手不手软,只讲求快、准、狠,不留情地横扫商界,是近年来异军突起的一头雄狮。
他没有强而有力的背景,经商失败的父母以自杀结束了原本璨烂的一生,他在孤儿院备尝人间冷暖,也因此激励他奋发向上的决心。
不能说是一步登天,但往上攀升的速度十分惊人,一如千里马一日千里,似有神助般朝成功之路迈进。
不到二十七岁的年纪,他已成立一家代理名牌服饰的公司,并进口高级布料供应各大设计师及其下游厂商,裁制成价格不低的专柜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