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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流含糊地答:〃你可得考虑清楚。〃
老太太又问珊瑚,〃你说呢?〃
〃啊,〃珊瑚说:〃那你得听从你的心。〃
〃在船上,船长可以主持婚礼。〃
清流与珊瑚面面相觑。
珊瑚说:〃还是待上了岸,找律师商议过的好。〃
〃唉,事事同他们谈,没有意思。〃
清流赔笑,〃太太不过说说而已。〃
〃谁说的?我十分认真。〃
珊瑚已不敢多说。
接着,刘太太自言自语道:〃年年来那不勒斯,这次最高兴。〃
清流趁转背,同珊瑚说:〃会不会遇到骗子。〃
〃道行够高,骗得到,是人家本事。〃
〃你不关心?〃
〃放心,老太太许多财产,需两个以上的律师签字才能兑现。〃
清流吁出一口气。
珊瑚问:〃你猜是谁向她求婚?〃
清流笑了:〃当然不是船长。〃
〃难道是小拆白?〃
清流小心翼翼,〃我不知道。〃
会是余求深吗,他愿意结婚?
做他们那一行,最开心是自由自在,朝秦暮楚,无牵无挂,怎么会同任何一个人订下合同。
恐怕是刘老太太搭错线了。
踏出门去吩咐餐厅领班预备特别菜式,迎头就碰见余求深。
这人又晒黑了,只觉他眼睛更亮,牙齿更白。
〃匆匆忙忙,去何处?〃
清流答:〃叫厨房准备白粥酱瓜,多日来吃西菜腻了。〃
余求深大表讶异,〃做得到吗?〃
〃咄,轻而易举,有钱使得鬼推磨。〃
余求深微笑,〃全靠你了。〃
清流看着他,〃有野心的不是我。〃
余求深答:〃我也不过是找生活。〃
〃你的要求比我们高深千万倍。〃
〃你太看好我。〃
〃听说,最近有人向刘太太求婚。〃
余求深一怔,〃有这种事?〃
〃若是真的,倒是好机会,辛苦三五载,可分一半财产,一劳永逸。〃
〃你倒是精通算术。〃
清流微笑,〃还不是跟你学的。〃
余求深不再争辩,〃来,一起到厨房看看。〃
大师傅开头不愿给他们进去。
〃你尽管吩咐,刘太太要求我一定做得到。〃
〃那你做花生果肉、皮蛋炒鸡蛋,以及蚂蚁上树给她下粥。〃
清流暗暗好笑。
大师傅搔头。
〃有无考虑设中厨招待人客?我经过餐厅,闻到芝士牛油味,已经倒胄口。〃
〃余先生,我实在不能让你进厨房。〃
〃我只需一只炉头。〃
〃再逼我可要叫船长来主持公道了。〃
有人出来,〃什么事?〃
是一脸笑容的任天生。
大师傅如释重负,〃好了好了,小任,你来应付同胞。〃
他乘机一溜烟跑掉。
任天生说:〃两位请回,一切包我身上。〃
余求深一笑,想偕清流离去,谁知任天生说:〃清流,请你做我助手。〃
没想到他也有一手。
余求深也不争,耸耸肩离去。
清流留下来,意外的惊喜:〃你擅烹饪?〃
〃你且试试我身手。〃
〃厨房重地,我是外人,不便久留。〃
〃我自问身手敏捷。〃
他三两下手势,取出家伙。
〃嗄,居然还有海蜇皮子?〃
〃不然经年在洋人的船上吃半生熟牛肉及'火合'死了的鱼不成。〃
清流与他相视而笑。
做好了小菜,清流想端去给刘太太。
〃慢着。〃
清流一楞,〃怎么了?〃
〃这是我请你的。〃
〃咦,那我主人呢?〃
〃这碗白粥才是她的。〃
〃我以为——〃
〃吃得好,天天要我做了可招呼不起,昔日御厨从来不做时鲜菜式给皇帝尝,就怕上头烦个不休,你明白吗?〃
清流骇笑。
〃来,请坐。〃
清流也不客气,就在厨房一角坐下来品尝清炒小菜。
〃哗,美味。〃
〃多谢欣赏。〃
清流看着他,〃你在船上来去白若,通行无阻,气度不凡。〃
任天生一怔,〃这船是我家。〃
〃看得出你是真喜欢。〃
〃你愿意上这只船来吗?〃
〃我稍嫌晕浪。〃
〃会习惯的。〃
〃我会详细考虑。〃
清流捧了白粥给刘太太。
她正在抚自己的面孔,把松脱的脸皮往耳朵方向撂去,绷紧一点,左顾右盼。
珊瑚过来笑说:〃好香。〃
〃没想到白粥成了稀品。〃
〃物以罕为贵嘛。〃
珊瑚递一张帖子给清流。
〃这是什么?〃
〃马家请你同桌吃饭。〃
清流一怔,〃我有职主见在身,怎可开小差。〃
〃那你去推掉他们。〃
老太太却加一把声音:〃去就去,怕什么,我支持你。〃
清流不出声。
〃珊瑚,把那件洒金粉大红晚装取出给她,还有,戴那顶钻石冠冕,当参加化妆舞会。〃
清流嗤一声笑出来。
〃珊瑚,替她打扮。〃
珊瑚愉快地应允。
〃马家算什么东西,炒两块地皮,发了几文,即时狗眼看人,从前他们祖父要不是得刘家借贷……算了,〃她挥挥手,〃英雄不提当年勇。〃
珊瑚拎出那件裙子来。
这不是清流所见过最漂亮的晚服:夸张、炫耀、俗气,但绝对是最夺目的一件。
腰身只有一点点,不知如何穿得下。
珊瑚笑,〃大力吸气,忍住,我迅速把拉链替你拉上。〃
没想到穿这件衣裳需要忍声吞气。
〃今晚,尽管大胆赴约。〃
老太太不需人陪?
才在狐疑,余求深已经来了。
这真是一石两鸟之计,又可把清流支开,又做了一个大方的主人。
余求深蹲到她身边,喁喁不知谈些什么。
珊瑚用手肘推一推清流。
她轻轻同清流说:〃又签过两次支票给他。〃
数目已经不少。
珊瑚说:〃可能有点后悔把你带上船来,那人双眼老在你身上打转。〃
清流不置可否,她有她要忙的事。
〃来,〃珊瑚说:〃我帮你打扮。〃
〃做一夜公主也是好的。〃
〃记住,十二时正要回来。〃
两个人都笑了。
马星南打电话过来,〃六时正我过来接你。〃
清流急急应了一声。
珊瑚正帮她梳头,将一把头发束到头顶,然后,捧出一只饼干盒子似的首饰盒,打开,取出钻冠。
〃哗。〃清流忍不住张大了嘴。
珊瑚笑,〃这是首饰头面中之王,来,没有衔头也要试一试。〃
钻冠稍有份量,两边扣紧了,把清流整张脸映得宝光流转。
女性追逐钻饰,实在有最佳理由。
珊瑚赞叹:〃再不需要其它饰物。〃
〃这顶皇冠做工如此细致,不像是现买。〃
〃好眼光,这原是俄国罗曼诺夫皇族遗物,列宁大革命时流入欧洲,贱价出售,正是有钱人搜刮钻冕最佳时刻。〃
清流恻然,〃原来全是身外物。〃
〃正确。〃
六时正,她走出船舱,马星南看到她,啊地一声。
第5章
步入宴会厅,所有人客及侍应生又是嗡嗡嗡窃窃私语。
马家的男丁全部站起来迎宾,以示尊重。
马红梅完全改变态度,殷勤地叫清流坐她身边。
清流真想告诉她:衣服、头面,全是借用的呀,一敲十二点,全部得归还。
穿上那样的衣饰,不由她不端端正正地坐好,竟似公主般端庄,因不知说些什么才好,马家的人也不便随意开口。
终于,马老先生试探地问:〃听说,你是刘太太的谊女?〃
连清流自己都觉得讶异,睁大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马星南来解围,〃我们跳个舞。〃
清流坐累了,正想站起来松一松。
他俩转到舞池。
马红梅看着清流背影说:〃还有一个谣传,说她是她的私生女。〃
〃看得出她十分得宠。〃
马红梅冷笑一声,〃妈,你肯把那样名贵的钻饰借给我戴吗?问你多次,只说在珠宝店里修改。〃
这时有人客欢呼:〃船到那不勒斯了。〃
马星南说:〃我陪你上岸去走走。〃
〃不,太晚了。〃
〃那么,到甲板散步总可以。〃
她跟他出去,高高在上,俯视地面。
码头上涌满穷人孩子,不住向游客挥手。
远远看到清流,大声喊:〃美丽的小奇*书*电&子^书姐,请施舍角子,掷下来即可。〃
清流骇笑,没想到这种情形会在非第三世界发生。
马星南说:〃孩子讨钱用是那不勒斯传统。〃
〃应该禁止呀,如此有辱国体。〃
〃也许,人家没有那么多心。〃
乐队在餐厅里演奏《回到苏伦托》。
〃明早我们去苏伦托碧绿岩洞游览如何?〃
〃明日再说吧。〃
这种人家,面色转变太快,清流适应不来。
在甲板上转了一圈,红锻鞋有点轧脚,清流便藉词早退。
她特地走进餐厅向众人一一道别,马太太还搂着她吻颊,清流心中大喊吃不消。
离开人群,才松一口气。
第一件事便是脱掉高跟鞋,赤脚走回舱房。
进了门,发觉灯全熄了,未到十二时,刘太太已经睡下。
清流反手到晚服背后拉下拉链,嘘,肌肉与脂肪齐齐恢复原状。
她把裙子搭在沙发上,待明日处理,一迳回卧室卸妆,在浴室轻轻除下钻冠,洗干净脸,她叹口气,走到床边,开亮了台灯。
床上有人!
这一惊非同小可。
清流慌忙中退后一步,撞到茶几上,发出响声。
床上的人醒来,嘘地一声,叫她肃静,以免吵醒刘太太。
清流停睛一看,床上那人裸露上胸,笑意盎然,竟是余求深。
清流又惊又怒,喝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余求深笑着反问:〃你说呢?〃
清流取过电话,〃你若不走,我立刻通知警卫。〃
余求深轻轻说:〃是刘太太叫我在这里陪她。〃
清流放下电话,〃我不相信。〃
〃她叫我同你交换房间。〃
清流连忙披上浴衣,〃将你的门匙给我。〃
〃明早人家看到你自我卧室出来,会怎么说?〃
清流恼怒,〃我管人说什么,下了船,各散东西,永不见面。〃
〃这么说,你我怎地有缘。〃
清流看着她,只见他裸胸宽大强壮,不见一丝脂肪,下身用被褥遮盖着,她忽然涨红面孔,忍声吞气,走到起坐间,蜷缩在沙发上睡。
良久,她握紧的拳头才慢慢松却。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珊瑚过来,推她,〃这是怎么一回事?〃无比讶异。
清流疲倦地答:〃登堂入室了。〃
珊瑚压低声音,〃你要当心。〃
〃我想搬到你房中。〃
〃没问题,太太要是反对呢?〃
〃我不是卖身的家奴。〃
刘太太起来,看清流一眼,〃昨夜玩得可高兴?〃
清流赔笑,〃回来发觉寝室有客人,只得到珊瑚房去,以后也与她做室友,你说可好?〃
〃不嫌挤吗?〃
〃没关系。〃
〃随你吧,不过有事一叫,可得马上过来。〃
清流如皇恩大赦,〃是,太太。〃
刘太太打一个呵欠,〃累极了,〃她唤人:〃求深,求深。〃
清流巴不得找地洞钻,经过昨夜,她怕见到这个人。
余求深听见有人叫,只应一声〃来了〃!久久不见影踪,清流心中暗暗生气。
半晌他出来了,披着毛巾浴袍,头发湿漉漉,像是刚淋完浴。
〃求深,把我们的计划说出来给她们听。〃
余求深往沙发上一坐,笑嘻嘻,在水果盆上取过一只梨子,咬一口,不出声。
〃你说呀。〃刘太太催促他。
老人语气如少女般娇怯,非常突兀,令清流不安。
余求深仍然不出声。
刘太太〃啐〃地一声,〃你不说,我来税。〃
她放下了银梳子,转过头来,〃耽会儿我们上岸去。〃
清流一怔,就这么多?
刘太太忽然笑了,她说下去:〃改乘飞机到巴黎,我已联络好牧师替我俩证婚。〃
清流张大了嘴合不拢来。
〃你们二人跟着来打点,这回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