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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谁的尸体?!”
“……”侍卫无言以对了。这尸体烤焦了之后不都一个样么,他哪会知道是谁的?
可是他的沉默在夕蕴看来无疑成了一种默认,她冷着脸,极其冷静地拨开了侍卫地手,话语也平静了不少:“放开我,我不去祠堂,只是去看看那具尸体而已。”
侍卫们也没有再阻拦,只是目光仍旧不怎么放心地锁着她。就如夕蕴所说的,这次她果然没有再不顾死活地往祠堂冲,而是迈着很沉重的步伐慢慢靠近那具被烤糊了的尸首。她的表情很骇人,吓得一旁抬尸体出来的侍卫赶紧放下尸体退开了。
他们的动作很粗鲁,就这么一丢,那具无名尸首被抛在了地上。原先紧握成拳的手一松,一块碧玉从掌心滑了出来。夕蕴定睛看着,脚步一顿,不敢再靠近了,她认得那个玉佩,是展越浩一直系在腰间的,她曾经还说过它长得很丑。
夕蕴倒抽了口凉气,当确定自己有足够的勇气面对后,才再次举步停在了那具尸体前,默不作声地蹲下身,打量着。与其说那是一个人的尸首,不如说是一块炭,她一直以为即使展越浩化成灰了她也认得,可是现在只是化成炭而已,她就已经认不出了……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挑开他的衣襟,可惜那衣裳已经和肉糊在了一块,她费了好些力气才总算解开。肩胛处,隐约有道伤口,赫然印入了她的眼帘。
等到小弟他们全都赶到时,只瞧见夕蕴摊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地等着面前的尸体。沉寂了很久,她忽然低语。
“喂,你给我起来,起来陪我吵架!”
尸体依然尸体,没有任何反映。
她却疯了,冲上前,开始拳脚相加,边打边很没美感地大哭。最后,她再也不忍心下手了,无力地抱着那句尸体,声嘶力竭地哭喊:“你们为什么全都要这样丢下我?你答应过不会比我早死的!你还说过要给盖金屋,要生一堆的娃娃,展越浩,为什么你对我说过话就从来不作数!你说过你他妈爱我的,我根本就没感觉到你的爱,你就死了……还死得那么难看。我怎么就会嫁给你那么蠢的男人,我还一直以为你很厉害,可你居然笨到连吴越都斗不过……”
这些话真不浪漫,还有她哭起来的样子真的是好难看,钱小弟都不忍地看了,赶紧用被褥捂住自己的眼睛。想他那么玉树临风,怎么就会有个蠢成这样的姐姐。
忽然地,一双微亮的手伸出,顺势捂住了小弟的耳朵。隐约,有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那些话你最好也不要听,看起来你姐兴许要被人打了。”
“啊?”是杨钊的声音,钱小弟拉下被褥,一脸茫然地回头看了眼。从杨钊兴味的眼神里看明白了些事,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转头看向的不远处的姐姐。
那边,夕蕴骂到了兴头上,眼泪鼻涕全都涌了出来,看起来惨极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很“煞风景”地飘来,“我很不喜欢你抱着其他男人。”
闻声,夕蕴背脊一僵,哭声嘎然而止。她下意识地皱眉看了眼怀里的那具焦尸,察觉到了不对劲,刚想转身看个究竟的时候。手肘突然被人握住,还没来得及搞明白情况,她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中,有个凉凉的声音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我也很不喜欢你脱其他男人的衣裳。”
展越浩?!
夕蕴微仰起头,颤抖着手触了触他的胸,是温热的;又探了探的他的鼻息,忽热忽凉的……“你没事?!”
“还活着。”他有些不耐地拨开了她的手,“你还没死我不舍得死。”
“那……”她转眸瞪向小弟,那他刚才支支吾吾的算什么意思?
小弟耸了耸肩,躲到杨钊身后,挑衅地冲着夕蕴吐了吐舌头:“我刚才只是想说姐夫他好厉害,把我救了出来,还把‘双贱’弄死了。”
“吴越和方明婕死了,那……”难道她刚才抱着的尸体是吴越的?
“也许死了吧。”他微扬起嘴角,说得模棱两可。跟着用脚尖很不客气地踹了下地上的尸体,“这是那天用剑刺我的人,也不是只有我可以受伤而已。”
他在解释为什么这个尸体上会有和他很相似的伤口,夕蕴软下了身体,松了口气,很快就觉得自己像被人愚弄了一样,咬唇愤恨地瞪向展越浩,赌气般地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全蹭到了他身上。
他不自觉地轻笑出声,轻搂着她,任由她发泄,垂首在她耳边呢喃:“往后,我天天陪着你吵架,你天天说爱我。”
尾声
天宝十一载,初冬,长安城内瑞雪丰年。
这一年,李林甫猝,杨国忠被任命为右相,权倾一时。
朝中人人都畏敬他,尊称他为“杨右相”,就像逝去的那些岁月一样,“杨钊”这个名字也逐渐被人淡忘。
偶尔,他会很想念那个聒噪的女人,她总是用很不温柔地声音叫他“杨钊”。
兴许是固执地想保留住记忆深处的某些独特,既然再也没有人能临摹出她的味道,那么,那个名字从此也只有那个女人配叫了。
想着,他不禁莞尔一笑,用脚尖若有似无地拨弄了下地上的积雪,垂眸翻看起手中的“扬州杂闻”。
标题上,赫然写着“销声匿迹后展氏夫妻生活大揭密”。
文章内容是一封信,据说是展越浩亲笔,对此很多人抱有怀疑态度,毕竟这两人当年草率地将丝栈事务丢给越蒙后,也再也没有了音讯,甚至有传言说他们夫妻俩死在了那晚的大火中。这些年展家丝栈的生意是越来越红火了,依旧不见他们露脸。
于是,很多人便觉得这封信也不过是“扬州杂闻”的噱头,不太可能是出自展越浩之手的。
唯独杨钊例外……
娘子:
这封信我斟酌了很久,终于还是写了,这是我隐压在心底多年的积怨!夜深了,我还是不太敢睡觉,其实很累了。今晚,你一共踢了十二次被子,也许等下还会再踢。你说,我必须第一时间帮你盖被子,如果你早晨醒来,发现身上没有被子,我就只能去睡客厅。娘子,能不能不要那么苛刻,我好累啊!
另外,盖这个金屋给你的时候,我耗费了很多心力,请考虑到材质的独特,不要日日都抱怨它的造型了好吗?何况,你每天这里刨一点那里刮一点,让它实在很难再维持住当初巍峨的模样。
其次还有关于孩子的教育问题,转眼,老三展剁钊也诞生了。我很感动你艰辛地为我生儿育女,可是能否不要总是教他们念淫诗、数银子?还有那本春宫图,我已经烧毁很多次了,为什么你总有办法再临摹出来?临摹也就算了,能不能不要把里面人物的脸画成我的样子?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能不能不要喜欢那种恶趣味的闺房之乐,为什么每次你都非要带着二两银子来临幸我?为什么每次享受完之后你都要强调说我只值二两?!当年我在花满楼不过只是说了句玩笑话,你为何可以惦念至今?虽然我们待在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没有什么人会来注意我们,可是我至少还是要在孩子面前保留住当年那种玉树临风的气质,我不想以后我们的儿子也像我这么没志气,被一个除了会抢银子外就一无是处的女人吃得死死的!
末了,应你的要求,每天要表露一次内心澎湃的爱意。
娘子,我他妈的爱你……
展越浩
无论是信的内容,还是口吻,都一再证明这绝对是出自展越浩之手。杨钊溢出一声薄叹,紧握住手中的“扬州杂闻”,忽然很庆幸当年没有坚持带走夕蕴。至少,他还能保留住所谓玉树临风的气质。
想他展越浩,本还是个挺有出息的苗子,精明睿智。当年吴越垂死挣扎的那场大火,也多少是在展越浩的预料之内的,他故意受伤,无非是想引得吴越快点下手。那晚展府四周重兵埋伏,就只是等着他现身了。
最终,方明婕是真的葬身在了那场大火中。至于吴越,一直是个谜,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直到去年末,他前去探望夕蕴的时候,才隐约得知了吴越的去向。
她说:他去当和尚了,说是要坚持当五十年绝不让自己死,到时候等变成大师了再战扬州之巅。
“呵……”一阵轻笑从杨钊唇间飘出。
又下雪了,他仰头痴看着天空,任由雪点落在自己脸上,正在考虑今年年关还要不要去被那俩夫妻的恩爱刺激。还有那个“展剁钊”……杨钊不确信自己是不是能控制住捏死那孩子的冲动。
扫雪的家丁一出门就瞧见了杨右相看着天边发呆,不禁好奇,也提着扫帚站在他身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可是天还是天,除了雪,空空如也。
半晌,杨钊打了个响亮个喷嚏,转身飘了眼家丁:“怎么了?”
“呃……杨右相方才再瞧什么?”家丁又左右看了眼,最终目光落在了门楣上的那副画,很难看的一副画,可是每年杨右相都会找人重新装裱,也时常会看着那副画发呆。可是,刚才那个目光焦距,好像也不是在这副画上呀。
“我?”杨钊震了下,须臾后,咧开嘴角呵笑,“打喷嚏而已。有个女人告诉我,如果打不出喷嚏,抬头看一会就好,你瞧,刚不是打出来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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