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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这么客气,越客气越有距离。”东堂光一说,“明天晚上我在‘终结者’有场表演,你要不要过来?”
江曼光想想,老实回答:“我对音乐并不了解,并不是有很高的兴趣。”
“真像你会说的话,那就算了,我走了。”
东堂光一平淡地丢下话就走了。江曼光目送他的背影一会,才走上阶梯,推开门进去。
上了三楼,正打开门要进去的时候,很凑巧的,杨耀恰由洪嘉嘉的房里出来。他的心脏猛然地悸跳一下,丝毫没有预警。
“曼光,你回来了。”洪嘉嘉抢先开口招呼。“我今天去找杨大哥,帮他煮了火锅,本想找你一起去的,可是你不在。杨大哥不放心我一个人走夜路,所以送我回来。”
“哦。”江曼光反应不怎么热烈。转向杨耀:“好吃吗?”
“嗯。”杨耀隐隐觉得她的态度有些奇异,她问那句话的意思好似在质问,他说:“嘉嘉的手艺很不错,煮得很好吃。”
“曼光,哪天你有空,我们一起到中城逛逛好吗?杨大哥也会去。”对杨耀的称赞,洪嘉嘉显得很高兴,眉开眼笑,拉着江曼光的手,十分的热络。
相对她的热络,江曼光的态度不免冷淡,她抽回手,说:“不好意思,我最近都没空。”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你有空再去。”洪嘉嘉维持亲切地笑。不知不觉,她和杨耀变成“我们”了。“对了——”她跑进房间拿出了两张票,一边还喘着气,说,“我买了两张芭蕾舞剧的票,就在下个周末,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我们一起去——”边说边将票递到江曼光面前。“我想你应该会喜欢才对——”
“我说过我没空。”江曼光烦躁地挥开几乎抵在她下巴的票券。不管怎么看,她都觉得洪嘉嘉喘得那么做作,微微有些厌烦。
洪嘉嘉脸笑一僵,脸色骤变,一霎时似乎快哭出来。
“曼光,嘉嘉她是好意,你不想去可以好好讲的。”杨耀突愣一下,眉峰微蹙,完全没想到江曼光竟会这样的反应。
“没关系的,杨大哥,都是我不好,你别怪曼光。”洪嘉嘉努力收住受伤的表情,强颜笑起来,“曼光,很抱歉,我时常打扰你,你一定觉得很烦吧。”
“是很烦。”看着那样的笑脸,江曼光没来由一阵反感,脱口说:“我看你自己一个人好像都成不了什么事,都非得找个人陪伴不可。你就真的这么没用吗?”
“曼光——”杨耀诧异极了,不禁锁紧眉。他实在不相信她竟会说出这种刻薄的话。
“没关系的,杨大哥——”洪嘉嘉脸色苍白极了,明明很想哭,还游魂一丝的勉强挂着包容的笑容。“曼光说得也没错,我真的就是这么没用。”
“不是这样的,跟你在一起我明白。你千万别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杨耀忍不住轻轻环着她的肩安慰她,不忍她那像哭泣一般的笑容。以前,江曼光这样地笑着,他总是不忍,不忍她笑容背后受的委屈和伤害,他看得不忍,总是如此安慰她。但此刻的江曼光变得让他不敢相信,她应该不会这样伤害别人才对。
“真好——”江曼光冷眼瞧着他们,冷谈说:“受了委屈只要摆出一副可怜的样子,自然就会有人安慰关心。”这世上总是楚楚可怜的女人会受到比较多的关爱,像倩姊就是了。
“对不起……”洪嘉嘉怯怯地道歉。
“你干嘛跟我道歉,我又不是在说你。”江曼光面无表情。
“你今天有点奇怪,曼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杨耀走到江曼光身旁,猜想她或许遇到了什么不如意。
“不是的,杨大哥。”洪嘉嘉插嘴,也走上前去。“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才让曼光不高兴。曼光,”她拉起江曼光的手,将两张芭蕾舞票放进她手里。“我是真心想跟你做朋友,请你别生我的气。这两张票你拿着,算是我的诚意,你跟杨大哥一起去看吧。”
“我说过了我没空。”江曼光抽回手,不想领情,票券像垃圾一样飘到地上。“我的层次也不像你那么高,就算去了,也看不懂它在演什么。”
洪嘉嘉表情微微抽动,紧紧咬住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双肩轻轻地颤动。
“你太过份了,曼光。”杨耀无法不替洪嘉嘉说话,“嘉嘉全是一片好意,你实在不该一而再地说话伤人。她是很诚心地想邀请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但你这样做实在说不过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安慰她,陪她去啊,我不奉陪了。”丢下这些话,江曼光便甩头要走。
“曼光——”杨耀扣住她的手腕,匆匆回头对洪嘉嘉说:“对不起,嘉嘉,我有些话想和曼光谈谈。”将江曼光带进房间里,关上房门。
“你到底怎么了?这实在不像你。”他口气很平静,并不是指责。
“怎么不像我?你又了解我多少?”江曼光冷淡地回答。
杨耀双手抱胸,沉默地看她一会,然后说:“你变了,曼光。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你会体贴别人,善解人意,有着温暖的笑容,但现在,这些统统都不见了。现在的你完全只考虑自己,没有温暖的心。我实在不愿这么说,但曼光,你真的变了。”
“不行吗?”江曼光霍然转身,张大眼瞪着他,提高了声调,“我不能改变吗?凭什么我就一定要体贴别人。善解人意?!凭什么我就要保持一张温柔的笑脸迎向别人?我为什么不能只考虑自己,只为自己着想?为什么就得委屈自己包容别人?我又不是神,我没有那么高贵的情操!”
这些话跟着她内抑许久的的情绪哗啦地流泄出来。杨耀受到波动,真实触摸她的情感心绪,沉肃的表情缓和起来。
“当然你有权只为自己着想。”他说,“但是,曼光,不要把自己逼得太极端。嘉嘉她也许不是那么独立,但她很努力在做,你刚刚的态度实在伤害了她。”
“如果你觉得我伤害了她,你可以去安慰她。她现在应该很需要人安慰才对吧。”江曼光语气依然不带暖意,像刺猬一样。
“为什么你非要用这种态度说话不可呢?曼光?”杨耀微微蹙眉。“看来今天是无法好好跟你谈了。我们下次再谈。”
他走到门口,握住了门把,却停下脚步没动,也没有回头,说:“我今天来,原是想跟你说阿照的事的。他并不希望我告诉你,但我觉得还是要让你知道。他决定离开这里到罗马,后天下午就走。”
他停了片刻。但江曼光只是静静站着,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了。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他旋转开门,静默走出去,再轻轻将门带上。
江曼光这时才有反应,却也只是默默望着窗外。
曼哈顿多风,但今夜微雨。
※※※※
第八章
半夜里醒来,时钟嘀嗒的,空气有些冷,有点陌生。江曼光坐起来,望着黑暗怔忡,一时不清楚身在何处。慢慢,她才想起来,这里是纽约曼哈顿,离家很遥远。
这个时候,杨照应该已经到了意大利。她没再去见他。他离开的那个下午,她一个人从下东区走到上西城,消磨了一天的青春。他曾用温润的唇,给她定情的吻,但时移事往,威尼斯的夕阳早已缄默的沉落。
她拉开被子下床,在黑暗中摸索着,倒了一杯开水。杯子没拿稳,掉落在地上,咚一声,破裂成碎片,水花四溅,那声音像裂开来,在黑暗中传出回音,十分惊心。
她连忙打开灯,收拾破碎玻璃,将地板擦干。然后,她愣愣站着,突然不知该做什么。
这一夜,她就这样醒着,到阳光灿亮方又睡去。但没多久,她就又醒了。她迅速跳下床,穿上厚外套,匆匆搭了地铁到中国城,在一片嘈杂纷乱的街声中,吃了一个叉烧包。却突然有一种渴望,试着去回想烧饼油条和豆浆的味道。
回公寓后不久,她收到从东京寄来的快递包裹。包裹里除了一件米色长风衣,还附了一张美金三仟元的汇票及一双夹脚拖鞋。看着那双夹脚拖鞋,她忽然笑起来,笑得出泪,泪水温温烫湿她冷冷的脸庞。
他父亲在附加的信说,天气冷了,叮咛她要多穿衣服。纽约多风,风衣可以挡风;夹脚拖鞋可以当摆饰。
她脱掉鞋袜,光着脚穿上夹脚拖鞋,站起来轻轻踏一踏,又试着走几步,只觉得脚背凉凉的,有一种奇特的兴味。她翻出了一件满是补钉的棉外套,和一条洗得发白、膝盖屁股和大腿缀几块七彩杂绘布、裤脚满是鬃鬃的牛仔裤,光着脚穿上那双夹脚拖鞋出门招摇。
她先在附近走一圈,果然招引了许多目光。然后她转到美国人开的寿司屋,买了一盒现成的寿司。回到公寓,意外地遇到西碧儿,她也刚回来。
“最近过得怎么样?”她好几天没看到西碧儿了。她在楼阶上坐下来,空出身旁的位置给西碧儿。
“还好。”西碧儿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有光采,但也不至于太糟糕。她一屁股坐下来,指指寿司说:“可以吃吗?”
她把寿司递给她,自己也拿了一个。
“看你好像不怎么快乐的样子。工作不顺吗?你那个角色怎么样了?”西碧儿参加演出的那个电视剧集刚在哥伦比亚电视台播出不久,收视率好像不怎么样。
“出车祸死掉了。”西碧儿回答的口气有些悻悻的。
“怎么回事?”
“那个胖得跟肥猪似的制作人前阵子暗示我,如果我可以陪他去迈阿密度假的话,他可以给我更好的角色。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结果演了两集就被写死。”西碧儿的态度像在叙述一件很平常的事,没什么大不了。
江曼光正张开嘴巴吃寿司,听见这话,吃到一半的动作停在半空中,转头看西碧儿。
“啊,你别露出这种表情啦。”目光相对,西碧儿一派漫不在乎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没什么好大惊小怪,这种事是很平常的。”
“哦。”出了这么一声,江曼光把吃到一半的寿司重新塞到嘴里,“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放掉那个机会,机会不是很重要吗?”
“话是没错。可是我想了又想,就算要做,也得选择效益高的比较合算吧?明年春天福斯公司有部新片即将开拍,预算高达两亿元,演员导演都是一时之选,有可能成为卖座强片,如果能在这部片子里得到一个角色,只要自己本事不是太差,应该会引起注意。所以喽,下个周末我不回家,我要陪片子的选角指导去长岛度周末。”
“是吗?你都想好了。”江曼光点点头。
西碧儿忽然转过头看她,说:“你不给我一点意见,或说点什么吗?”
江曼光想想,然后问,“这是个好机会对吧?”
“没错。”
“你不想错过是吧?”
“嗯。”
“那么,你还要我说什么?你希望我阻止你吗?”
“不,我并不希望。”西碧儿摇头。“这一次我是下定决心,决定赌一赌。”
“呃,再吃一个吧。”江曼光把寿司递给她,说:“不过,你所处的这个世界也真严格,除了努力和实力之外,想成功还必须懂得运用许许多多手段,更要懂得抓住倏然从眼前闪过的一切,未免大辛苦了。”
“你们不是有一句话——‘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吗,很有道理。不管每件事都是这样,就连爱情也是。”说到最后,西碧儿似乎意有所指。
“爱情啊……”江曼光喃喃。忽然说:“唉,西碧儿,你觉不觉得我性格自我冷淡,又情绪性?”
“怎么突然这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