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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锦年伸出手,拭去铜镜上的水雾,故作媚色地朝着镜中人一笑,然后,一本正经地微微一叹,对着镜中人轻声斥责:无怪乎人家说你妖孽,你看你,男不男女不女,不是妖孽是什么?
贺锦年推开密室的门时,先入耳的是一声悠扬的笛声,笑容瞬时盈上小脸。
六月大长了,虽然相对以前安静了很多,但身上已经沉淀了一些自信和从容。从今年开始,川西姚氏一族的人不停地派人来接六月回川西,六月不肯,而她也舍不得。
而顾容月这些年却极少呆在皇宫之中,三年前还拜了章永威为师,学了一年的仵作后,被贺锦年招回,她知道顾容月对当年清妃给林皇后下毒之事依然耿耿于怀,她索性将他的身世透露给他听,并拿出来叶明飞调查的结果。
贺锦年始终认为,以顾容月的聪明才智,去做一个并不适合他的仵作,太可惜了。
她并不是在意一定要顾容月有所作为,但起码,她希望他做的都是出于自已的喜好,而不是纠结于一件事,逼自已走一条路。
顾容月虽信,但经历早已把眼前的少年磨练得宠辱不惊,他甚至没有多问一句他离奇的身世,便答应了贺锦年留在宫中。
只是令贺锦年有些意外的事,顾城风把顾容月留在御书房,先从侍墨开始,经两年后,让他开始给大臣的奏章做简单的归类和批注,如今的顾容月已经处理一些日常的朝臣奏报,倒省去了顾城风大量的精力。
今年开始,顾城风频频派顾容月去燕北大营、燕西大营历练。
贺锦年从种种迹象中看出,顾城风很可能在未来几年后,将太子之位传于顾容月。
此时,六月正坐在窗台之上,墨绿色的衣袍,纤尘不染,随着秋风吹动,袍底微微扬起。
他背靠窗棂,单脚支在窗上,姿态极为随意,夕阳照在他侧脸上,晕出一道浅浅的光芒。
贺锦年步履无声,如一抹浅香浮动,六月在贺锦年近身半丈之遥时,突然红唇一抿,收了笛子,跳下窗台,声音里透出了极大的喜悦,笑容里,琥珀般的美眸浅浅盈起如半湾明月,“阿锦!”
如今的六月身高已远远超过贺锦年,所以,从今年开始,他便开口唤贺锦年为阿锦。
“不会又是因为闻到莲香吧!”贺锦年有些气馁,身体出现自然香气,这是一个修习的武者并不是好事,因为这是隐藏不了的气息。
六月尚未开口,贺锦年突然蹙眉,“朝堂上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有钟鼓之声传出?”只有国喪才会传出这样的钟声,每隔一个时辰敲三声。
六月的耳力自然不及贺锦年,但他倒知道这件事,便简单说了一下广阳镇发生的离奇千人死亡之事。
“糟了!”贺锦年低低自语一声,脸上神情肃穆,缓缓在窗边的椅子上坐下,秋风吹拂起她的碎发,干燥的冷风扑面而来,贺锦年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六月,你有没有觉得今年的冬天来得太早了?”
“是有一些!”六月倒了杯茶,双手端到贺锦年的唇边,“阿锦,先喝点水,这事也急不来,都十一天了!大家都在等章大人的消息,或许他能查出点诛丝蚂迹!”
贺锦年眼眸轻眯,心底是幽幽山涧溪水的宁静,摇首一笑,“章永威是查不出的!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她笃信这和大魏有关。因为四年前秦邵臻留给她的地图中,着重画下了广阳小镇。
虽然秦邵臻没有写明具体在那发生了什么事,但从他重点标下的几个符号里,她辩出,这是个某种图腾的标志。
时过四年,她和顾成风避过了死亡,而秦邵臻业已在大魏顺利登基为帝,她以为历史在悄悄改变,谁知道出现了广阳镇这个迷雾。
六月心里涌过更强烈的惊异,怔忪无言地看着贺锦年的脸,许久方轻轻问,“阿锦,会不会是姚族?”
“我不能断定,但总归于姚族遗失的上古遗族札记脱不了关系!”贺锦年站起身,吩咐一声,“六月,我先去金殿下瞧瞧,要是我回晚了,今晚别等我用膳!”余音未净,已带起嚣张跋扈的冷风,从六月眼前消失。
连着十天,金銮殿上都笼着一层的阴影,而今日更甚!朝臣们个个噤若寒蝉,不愿做第二个丁培正。
而殿下的被帝王点了名的姚相却不得不秉着气息开口,“一些百姓除了在刑检司处静坐外,燕京城的顺天府也聚集了一些人,还有茶楼、戏院都有百姓关注这件事,都言……丁大人是直言相谏,纵然冒犯圣颜,罪不至死!”
皇帝并不言语,殿中很安静。
一殿大臣中,总有几个性子刚烈,宁死不屈的,听完姚相的话后,便几步出列,当殿跪下,谨声道,“皇上,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此乃千古不移之势。百年前,正是丹东帝国不得民心,吾先祖皇帝方势不可摧建立了苍月。如今,国泰国安,民是水,君是舟,皇上应当顺应天意民心,将丁大人释放!”
叶明飞如今已官拜一品武候,闻言,挺身而出,冷冷笑道,“丁大人是史官,竟当众说出妖言,如今百姓无知,被传言所误,丁大人身为史官不出面稳定人心,反而在这节骨眼上添乱。”
戴向荣略一犹豫,终是站了出来,走到前面,一掀衣摆毅然跪下去,“昨日皇上在御书房刚下旨,燕京城的百姓就开始聚众,这消息未免走得太快,显然是有人故意煽动百姓闹事,将此事扩大。皇上,臣以为,此事要明察,断不能让小人得惩!”
韦铭志看向左右身侧的百官,神情似在斟酌,少顷,亦步出,“微臣附议戴尚书,皇上,臣以为,丁培正之罪虽不可恕,但可缓,待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后,再定夺不迟!”
一声浑厚的冷笑声响起,一个武将从人群中步出,尚未至殿中央,已喝道,“臣反对,丁大人一生刚正直言,就凭一句话论罪,岂不寒了众将的心!”
“他不应该死,那就说明我贺锦年是祸国妖孽,应论火刑了?”清脆悦耳之声从殿外响起,“贺锦年殿外求见!”
顾城风眸底泛过一丝亮彩,扶在龙椅上的手紧了紧,依然沉坐,嘴角一抹轻笑微嗪,带着一种矜贵语气开口,“传!”
贺元奇心里滚过一丝不好的预兆,心头扑通乱跳,汗湿两层朝服,瞥了一眼高坐上的帝王,心里直发怵,这时候贺锦年再出现,只怕更是坐实了流言。
丁培正入死牢,在燕京城如刮起一道强风,把原先帝王宠幸男宠一夜之间就传成了,帝王昏庸,为了男色,竟要斩杀忠臣,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若因此再一次引起上天的谴责,遭殃的将是燕京城的百姓。
因此,数千的百姓自发为丁培正请命,有的聚集在顺天府,要求戴向荣向皇帝请旨,有的聚于刑检司静坐绝食,要求马上释放丁培正。甚至今日午时开始,皇宫大门前也有一些文人墨客出现,要求联名上奏帝王,斩杀一代妖男贺锦年。
贺元奇担心帝王顾城风真的顶不过压力,下旨斩杀贺锦年,以平息民愤,那他贺家就真的绝后了。
贺锦年的出现,果然引起大殿所有朝臣的不满,低低碎碎之声响起,交头接耳中,有不少的老臣拿眼角瞥过贺元奇,嘴角醒目的挑起冷笑。
可议论之声尚未从众人腹中完全畅出,金銮殿上一声冷冷地哼声把满殿的嘲讽的大臣硬生生地,将半数的余话咽回肚里。
这冷场,看样子,帝王还是有意护着呀,不妙!还是观望吧!于是众人噤声若寒蝉!
贺锦年信步而入,虽一身淡雅毫无装饰的素袍,却依然如一道最亮丽的风景,点燃了这死气沉沉的金銮大殿。
“贺锦年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语声毕,抬眸望向高台之个,多日未见,相思梗在心头,他知,她亦知,只是此时不是续情之时,遂,两人的眸光略一交错后,贺锦年便低下了首。
“平身!”顾城风眼尾一撩,神情与方才没有多大的变化,瞧得一殿的大臣心里觉得拿捏不住。
不过,众人回忆这四年,在金殿之上,贺锦年也不是第一次突然现身,每一次,帝王也都如此。
贺锦年并未起身,反而朝着帝王一笑,“皇上,锦年有几句话想当庭问一下,皇上可否答应!”她故意用寻常百姓的口吻发问,便是帝王应了下来,也让人觉得接下来的问话并非太过严谨。
顾城风应了后,贺锦年站起身,缓缓走到礼部尚书刘裕之的面前,虚礼后,笑问,“请问刘大人,现今燕京城的普通百姓吃的米一石是多少银子?”
“这……”刘裕之语气一滞,一时间不懂如何回答,讪讪之后,方带着疑惑的口吻,“五两?”
贺锦年轻笑一声,“大人府里吃的是江南顶级的香米吧?燕京城的百姓可吃不起。”
刘裕之却瞬刻惊住,所有气血涌至咽喉,满面通红中看向高台上的帝王,只见顾城风整个人半靠在龙椅的扶手之上,神色虽依旧淡淡,但姿势却轻松多了。
贺锦年不再理会刘裕之,却指着一名侍卫,“你说说,多少两银子?”
侍卫忙躬身道,“回五公子,是五百文钱,最高不超过五百三十文!”
“也就是半两银子!”贺锦年转首看向刘裕之,眸底一片清澄,倒无半分轻视之意,说话时,梨窝浅浅浮动,面上如罩一层柔亮,可这样不着边际的话题让众人的心里都掬着一把汗,四年了,他们太了解眼前的少年,在他常常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时,最后还是汇集向了朝堂上的重点,并且是一针见血!
在大殿上众人都未明她葫芦里卖什么药时,贺锦年突然侧首朝着户部侍郎一笑,“请问张大人,您出自镇州的纺织大镇,请问那的一尺布现在是多少文银?”
那娇软的声音,松软的樱唇明明在几丈开外,顾城风却感觉就在自已的眼皮底下一张一合,娇艳欲滴,惹得他坐立不安,这样的好颜色如何能在大殿之上让所有的人皆尝遍?
十一日未见,好不容易看到她,却在金銮殿之上,被几十双的眼睛瞪着,他连多看她一眼都落进了众人的眼中。
“回五公子,普通的兰花布一尺是十文银子,丝麻是一尽三十文,普通的丝绸一尺是一百三十文左右,象仕绅里通常流行的是锦缎,一尽要一两银子!”
“大人不愧是户部侍郎!”贺锦年语声一转,突然敞开声线,朗朗之声响彻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于一个普通百姓,人生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吃穿住行!那锦年要再问一声户部侍郎大人,四年前,一石米是多少价,一尺布又是多少文银子?”
“回五公子,米价是一石一两银子,过冬时还会涨到一两三。普通百姓穿的兰花布,一尺十八文!”
贺锦年说到此时,众人已大致明白她要说的是什么。
“四年,物价降到近一半,百姓安居乐业,就算是燕京城外的普通务农的百姓,一年辛苦,能吃饱还能穿得暖,尚略有结余!锦年实在找不出,上天有什么理由因**降灾于百姓。”
百姓过得好,这是帝王执政最高的恩赐,上天还有什么理由要降罪于这样英明的帝王?**?又是什么,她何德何能值得上天的关注,让几千的百姓因她而死?不过是一道私情,既不曾弄得民不聊生,而她更不曾做过鱼肉百姓之事,何来**?
她自然不需要点明,所谓众人眼中的**,不过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