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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车去找找看。”
“随便你。”他重新转过头,脚尖轻轻踢开了空空的罐子。他静静的坐在了看台的一方,看着刚才陈霖看过的风景。仰起头,姣好的一轮月,圆圆可爱像极了谁的脸。
楼下的Gigi端着一瓶红酒,笑面向他迎来,浓郁而隐隐魅惑的香水味道一点也没有缓解他的情绪,洛风仔细听着自己的心跳,突突作响,像是雷鼓击彻,即将捅破那层伪装平静的鼓面。
Gigi重新粘过来时他想也不想的将她推开。Gigi太过错愕而受伤的眼里很快泛起了闪亮的光。
“风……?”眼泪说来就来。顿时哭得稀里哗啦,花了精心雕琢的浓妆艳抹后,看起来就像个索命的女鬼,还企图拉住他的袖子。
洛风赶紧向一旁挪了位置,不忍再看下去而别过了脸,“你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他伸出手想要抖掉她粘在他袖口的香水,掌心凉丝丝的,摊开一看,全是潮湿的汗水。
前方的天际上不知何时盘旋了黑沉沉的云,滑过清亮的月时很快吞噬了光线。咕呱几声怪异的鸟鸣,扰起他激荡在心底最深处的不安。他抬眸,几根鸦雀的黑羽徐徐的飘,停在脚畔。看在眼里却怎么成了紫色,像是……被折断的薰衣草。
薰……
他站定一刻,心口骤然抽痛,恐惧无名铺天而来,于是,飞快的转过了身。
丢失的愿望
我好像欠了你很多愿望。
答应每年的生日都陪在你的身边渡过,帮你吹灭你怎么吹也吹不熄的蜡烛。
还有等到来年的春天,我会牵着你的手,一起赤脚走在沙滩上。
来年的春天到了吗……薰。
——————
洛风打定要去寻找她的时候,心里头就有了方向。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条路都没有绕,而是直直开车来到了这里,像是听到呼唤也许是因为指引。
这里的月光被时间静止了容貌,永远的清冷,永远的夜色。
她躺在那里,扭头望着他走来的方向,眸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他的心猛地抽搐,脚步打起哆嗦,跌跌撞撞的他走到了她面前,双膝失力的跪倒在地面。
“薰……”他伸出手,轻轻的,触上她的脸。
他惊恐无措的分辨出路灯下指尖上残余温热的血渍,顿时,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她还是看着他,目光孱弱却紧紧跟随他的脸,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中心的号码,头一次对自己的声音感到如此陌生,挂上电话才发觉眼眶灼热得不像话,下意识的用手擦了擦面颊……手背一片湿润。
“薰……”他抱起她,抱在怀中,喊了她的名字。
他不知道是究竟谁的身子在颤抖,总之抖的很厉害,也许这个时候他该说些安慰的话,比如撑下去,比如别怕……可是不行,当她的痛苦一点一滴渗透进他的身体……他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翕动着唇,用微弱的气息吐出一个字,冷。
他将她抱的更紧些,“还冷吗?”
“冷……”
他将下颚贴在她的额头,努力的给她全部的温暖。但也许他本就没有那样的温度,他也是冷的……血液骨子里,全是冬的元素。
她的身体越来越空虚。
这是一种生命流逝掉的感觉,带着爱带着恨带着对人世间的眷念依依,化成污血。
“飞走了……”
她缓慢的抬起手,想抓住什么。
沾了血的叶子在夜风里念念不舍的打着旋,像是在说,永别了永别了最亲最爱的人啊……
他抱着她开始低低哽咽。
躺在他怀中洛薰却再无力气,辨别那是惊恐是伤心是忏悔……
他不懂。她冷是因为被他抱着。
原来爱与爱之间从来不是等价的交换。
爱……也可以换来伤害,憎恨,还有没有结果的纠缠。
这是她给他的最后一个微笑。
好像在等一个人的出现,就在这个公园里,这个地方,一直一直……
那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大片的白色已将悲恸与恐惧牢牢扎根于他的记忆。
这许多年过去,感觉自己依然没有走出送走雅馨的病房。他还徘徊在门前,眺望那张苍白却微笑的容颜。
程昊扬用双手捂住面颊,双肩哆嗦的一阵子,坐在长凳上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前倾斜,做出一个类似祈祷的动作。可是,他该向谁祈求?
抢救室的灯灭了,他倏地站起身来,眼里升起薄薄雾气,朦胧了视线。他赶紧擦了擦眼角,蠕动着唇。
“放心吧,你妹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领头的医生卸下口罩,眼里透着疲惫与一丝尴尬的担忧,“但是……流产对她的精神和身体都会造成极大的创伤,如果可以,请尽量控制好情绪,不要再让她受到任何刺激。”
他颓然跌坐回去,目光一片失神。
“谢谢,我会注意的。”程昊扬吸了口气,垂下眼帘,用沙哑的嗓音说,“我想去看看她。”
“现在还不行。”医生摇头,“至少等明天吧,她还没有醒,先让她好好休息。”
他陷入了短暂的沉思,再仰眼,医生已经差不多明白他要说什么。
“放心吧,程先生,这件事我们医院会严格保密,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半分。”
“嗯。”他点头,慢慢站起身。
“需要通知令尊吗?”
“没有这个必要。”
他开始向着长廊另一边的出口迈出脚步。
心却不肯一同随行。
出口……
哪里才是真正的出口……?他抬眸看向树影婆娑的窗外,依然,夜色浓深蔓延。
医院后方的草坪,在那方孤寂的橙影下,长椅上,坐着护送她来的洛风。
程昊扬并不是迎面向他走去,那个背影的姿势他也并不陌生,刚刚抢救室的门前,他也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路灯的光束里,漫漫飘舞的尘灰看的格外清晰,以及他颤动的肩,这么看起来,他像个虔诚祷告祈求得到宽恕的教徒。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只要有一个人说不原谅,他就无法洗清罪孽。
程昊扬的脚步让洛风感到了动静。
洛风站起身来,与他遥遥对视。程昊扬却走的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是郑重,直到彼此看清了对方的表情。
“她怎么样?”洛风突然失控的抓住了程昊扬的袖子,手指捏的很紧,口气里,残余了烟草的味道。
他仿佛视而不见,扯着胳膊摆脱了他,就着他刚才的位置坐了下来。
“薰……”洛风转身,程昊扬知道他要去哪里,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洛风几个趔趄后退几步,待到站定,胸口起伏得厉害,他仰头向着那栋白色的大楼,也许是被纯白刺痛了眼,麻麻的痛让他的视线也开始模糊。
“是你强迫她?”程昊扬盯着前方一排排同样高度的矮桐,目光延伸,远离身边的洛风。
“不是,我们……”
“你爱她?”程昊扬问完后嗤的一笑,抢先给了否定回答。
“我……”
“你知不知道我妹妹还不满十四岁……你这个混蛋!!!!!”他凌厉的咆哮,腾地起身,扯住洛风的衣领将他拉近距离。
“抱歉……”他不知道自己要解释什么。好像没什么值得解释的事情。包括对于程昊扬的提问,他爱不爱她,算不算强迫……他无法回答他也无法回答自己,他清晰辨出他每一声怒吼都是难以愈合的伤,是没有守护好至亲的痛。而他,逐渐陷入了一片虚无的空间……那里什么都没有,寂静的可怕。
即便是如雨点袭来的疼痛,也不能将他唤醒。
从镜子里他看到了他没有办法面对的自己。
不是潇洒若风淡漠人世。
像是被什么给缠住了,心在沦陷却温柔的跳动……一种尚在孕育的感情。
他不知道该扼杀还是该接受。
因为有了牵挂,所以感到恐惧。
镜子里窜起了火红的光,焚烧后的黑烟化成一团消散不了的迷雾,使得他再也看不清原本清晰于眼前的路。
却不是镜子。
暗红的憎怒灼灼而起,不过是一双将心绪彻底燃尽的眼眸。
洛风向着身后倒下,一阵猛烈的剧痛过后,失去知觉,只嗅到了血腥中混杂的青草幽香,忽而,灵魂感到安详。
有个吵闹稚气的声音在耳边重复,不离开不离开……去到哪里都带上我。
他微笑,向着光和影伸出手,一握,掌心空空,混沌却让他感到他牵住了什么,眉间浮出淡淡的满足。
最后的夏季
程昊扬坐在那里,尽管四周都是人,他却目空了一切,眸子纯黑却没有一丝光泽,就像拿自己的灵魂交换了窗外的黑夜。
叶警官点燃了一根烟,迅速走过去拉开了百叶窗的窗帘。这个少年所散发的窒息竟然压的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这是一宗十分怪异的案子。
程家的三女儿离家出走时半路遇袭,被人打成重伤,凶器是一块附近工地上的水泥砖头,如今人正躺在医院里抢救。
报警护送程家三女儿去医院的人正是南区分局局长的儿子姚洛风。
随后,有人看见程家长子程昊扬与姚洛风在医院后方的草坪上起了冲突,哦,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程昊扬在殴打姚洛风,姚洛风在整个过程中几乎没有还手……更诡异的是姚洛风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已经重度昏迷的他竟然是一副微笑的表情。而程昊扬在录口供时,没有丝毫为自己做出辩护。
程和姚,都不是等闲之家。
本以为这次的风波必定会掀起惊涛骇浪。不料姚世平得知儿子重伤躺进医院的始末,竟决定就此作罢不宜追究。
程家的律师正在为程昊扬办理手续,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看似风平浪静,但真相呢……?
叶城吸了一口后狠狠辗灭了烟头。身为刑警总是改不掉追根究底的毛病,但他也更加明白,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惹上的麻烦也就越少……
程芷菲赶来的时候程手续已经全部办理齐全。
无论她怎么喊他的名字,哥哥,或是“程昊扬”,他仿佛再也听不到也看不到她来。程芷菲默默的跟在程昊扬身后,就像很小的时候那样,她就是这个样子整天整日的跟着他……她走的路,总是他走过的。
他一直是个坚强又勇敢的人。
当她难过伤心痛哭不已时,总是他在对她说,他会帮她他会陪在她身边……
她从来不担心会失去一切。因为就算失去所有她也还有这个她永远不会失去的他。
如今她却这样望着他不打算回头的背影,她想快步跟上,至少踩住他的影子……影子却随着光线的改变愈见缩短,越来越短。
她停下来,他还在继续往前。
她的眼泪开始泛滥她不知道他还会失去些什么。
还剩下什么……
“哥哥我会搬回来住。”
程芷菲对着前方大喊。声音很快消失在那头。
她踢着脚下的石块,哭着笑自己傻。
以为等到明年满了十八岁她就是个大人,她赌气的想她不需要父亲也不再需要哥哥。她可以出去赚钱,找个喜欢她的男人结婚,然后忘掉这十八年来,悲伤多过快乐的种种。
可是,人在自己最亲的人面前永远都没有长大的一天。
就算十年,二十年过去。
她依旧觉得,自己是那个渴望他宠爱害怕他扔下不理的小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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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昊扬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医院。
他瞒住了仍在国外谈生意的父亲,并花费了很大气力堵住了很多人的嘴。有医院的,警局的,报社杂志的……终于,有了疲累的感觉。如今他太需要疲累,疲累可以让他